賈斯明看不見湯姆的臉,因為他低著頭。但霍利蒼白的小臉從他的肩膀上面露出來,賈斯明看得清清楚楚。他把女兒抱得更緊,肩膀開始顫抖。
阿列克斯·卡特將一隻手放在兒子的後背上,想給他一點安慰。可他的手指剛碰到湯姆,就又突然縮了回來,彷彿是碰了燙手的火爐。他轉身過來時,臉上不再是痛苦,而是迷惑不解的神情。
接下來,賈斯明見到的情形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事情發生得很快,起先連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否真的見到了,或者即使見到了,它是否真的有什麼意義。
霍利眨了眨眼睛。
賈斯明掉過頭想看看別人是否也見到了,但是傑克和醫生們都已轉過臉去,以免打攪痛苦中的湯姆,就連阿列克斯也低著頭,想他自己的心事。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見到霍利的臉。
然後,霍利的眼睛睜開了。
賈斯明覺得要麼是自己瘋了,要麼是發生的事情太奇怪了。她又轉過身來,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想讓不聽使喚的舌頭講出話來。其他人仍然沉默著,沒注意到他們。
接著,霍利睡眼惺忪地朝她笑笑說:“請你給我一杯水好嗎,賈斯?”
賈斯明做了一件她有生以來從未做過的事。
她暈倒了。
第二十八章
四天以後 馬薩諸塞州監獄
瑪利亞·貝娜瑞亞克吃著她的最後一頓早餐,情緒良好。雖然今天午夜是她的死刑執行時間,但她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振奮,這樣充滿活力。雞蛋吃起來就像是最好的法國大廚做的,牛奶也比以前喝過的都更新鮮、更涼爽。她的每一個感官都高度敏感,即使最普通的事情也使她像一個孩子有了新發現一樣歡欣鼓舞。她身上那套囚服的藍顏色突然變得像矢車菊一樣純潔,她心裡希望自己以前穿過這種顏色的衣服。被處決之前換了一個死囚房,對於她是一種奇妙的消遣。昨天下午的一大半時間她逐一比較這間牢房與先前住的牢房之間微妙的、但仍看得出來的差異,在比較過程中自娛自樂。當然,最使她感到快樂與安慰的是她知道自己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含有簡單而又了不起的力量。
她是被上帝選中的人。現在她知道並接受了這一點。她一直沐浴在上帝的基因裡,現在她手裡掌握著生死大權。再不用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想起與伊齊基爾神父的會面,她仍能感到一種過電般的刺激。當時她抓住他的手,為他治療潰瘍,她感覺到能量——力量——從她的體內流到他的體內。知道自己的能力從依稀記得的童年起並沒有減退,她精神異常振奮。與此相比,事後感到的疲勞算不了什麼。
她覺得與卡特博士的會面同樣使她感到滿足。她每次執行了刺殺總是感到一種正義的興奮。取人性命有一種原始的、純潔的快感,但沒有哪一次正義處決比得上拒絕卡特博士的要求給她帶來的莫大快樂。即使那些最震顫心靈的面對面的較量也難以相比。她發現殺戮是一回事,而拒絕給予生命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這是一種實質上的殺戮。有能力給予生命,但又故意不去使用這種能力,這種感受她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就像……像,……就好像她自己就是上帝。
她聽到從走廊傳來的看守們喀嚓喀嚓的腳步聲,現在她對這種聲音已經很熟悉了。她的精神指導這次來是最後一次看望她。
九分鐘以後在會客室裡她看著伊齊基爾神父疲勞但興奮的臉。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嗎?”她問。
他點點頭,“作為你的精神指導我將與證人和監獄長一起參加你的處決。我們兄弟會的熟人已安排妥當,由有關人員值班來做必要的工作。”他頓了一會兒,“你仍然肯定這會成功嗎?”
瑪利亞覺得伊齊基爾的關切很令人感動,“要有信心,我的神父。”
“我確實對你很有信心,我的孩子,但我害怕等了這麼久之後……”他慢慢停了下來,“我只是更願用一種更……常規的營救辦法。”
“但你能想出比這更好的方式來確保沒人懷疑我是誰嗎?這樣我就能證明我確實是被上帝選中的人。”
伊齊基爾勉強地聳聳肩,撫弄著自己的紅寶石戒指。“我想你是對的。”
“我知道我是對的。卡特博士會看處決嗎?”卡特博士將她和神父聯絡在一起的可能性越小越好。
“我想他不會來,”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說,“只有兩名被濫殺者的親屬受到邀請,科學家不在內。他忙著照顧他快死的女兒,沒有時間。不過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