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張恆禮沒再重新找工作,待在家裡養病也沒閒著。他用易續陸陸續續轉給他的錢,開始了創業。湯圓還有一起玩遊戲的三個好夥伴成了搭檔。這是我一直知道的,易續跟他一直有聯絡。
但我現在才知道,他們開發的這款遊戲,叫《兩生*衣》,故事是張恆禮寫的:
長江流域的汙染越來越嚴重,乾淨的水資源越來越少,所有的魚類都開始爭奪地盤,胭脂魚和中華鱘作為實力最為龐大的兩個族群,也成了死對頭。胭脂魚中最漂亮法力最高的女孩叫衣,中華鱘中最醜地位最低的男孩叫禮。面對內憂外患的困境,衣的爺爺將長江中最珍貴的水珍珠賜給衣,將衣一半的靈魂變成人類,讓她帶著全魚類的使命去阻止人類對長江的繼續汙染。衣變身之時,禮陰差陽錯地被捲進巨浪當中,被水珍珠的法力所波及,一半的靈魂也變成了人類。變成人類的衣成了一個長相平凡智商欠缺的女孩子,與變成了高大帥氣聰明絕頂的禮成了s大環境保護系02班的同班同學。就這樣,衣和禮都有了兩種生命和兩種關係:一種是長江裡你殺我奪的對手;一種是在陸地上共同學習的同班同學。兩條命還是相互影響唇齒相依的,人身上受傷,魚也同時受傷。魚如果死亡,作為人類的命也會同時消失。
大二那年,易續跟我說,把感興趣的事情重複做重複做,就會成為特長了。張恆禮把特長繼續做繼續做,也一定能成就事業。
如果現在張衣還活著,她一定終於能相信我的話:張恆禮比我們瞭解的要強大。
由於商業機密,張恆禮給我看的文稿裡,只有衣和禮這一條線的概況。衣和禮之間,是沒有愛情的。禮只是個配角。
是啊,他怎麼知道,衣和禮之間是可以有愛情的呢?他怎麼知道,禮對衣來說,一直就是唯一男主角?
讓張衣成為他遊戲的主角,是張恆禮對張衣留給他二十萬的感激,是他對遠在愛爾蘭的張衣的想念,是他對終於獲得幸福的張衣的恭喜……
他希望,那樣下定決心奔赴他鄉永不回頭的張衣,有一天能在愛爾蘭的某個角落看到這個遊戲,知道他的牽掛,最好也能上手玩上一盤。
所以遊戲公測預案完成前,他將衣和禮的這條線單獨編輯出來,他想飛去愛爾蘭,親手把這個驚喜送給張衣。這麼著急地想要見張衣,還因為他越來越擔心,擔心張衣那個脾氣,我和他要是在這個地球上消失了,能忍受她的人也就絕種了,她老公能對她好嗎?他怕她受了苦卻無處說……
所以他找了人,查她在哪兒。易續能找到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爸爸,他很有信心能找到離開了只有四年的張衣。
他找的人,很快就查到了張衣12年12月就已經去世的訊息。12年12月10號是張衣的死亡登記上登記的時間。張衣的養父從我爸爸這裡拿走的是火化證明,他只想儘快讓張衣從他家的戶口本上消失,自然不會細心到解釋死亡時間不是火化時間。
這樣,張恆禮怎麼都不會想到張衣是為了給他捐腎而死的,他的手術是在那年的12月8號做的。
張恆禮啊,特長是你的,事業也會是你的,可是跟張衣有關的願望,在12年12月8日的那個樓頂,已經全部被帶走了。
永遠落空。
還有一個真相,
永不告知。
“是意外,車禍。”我說。四年過去了,我終於能平靜地說起張衣了。
“她埋……埋在哪兒?”
我把張恆禮帶去易續家,易續那年出國前,說服我將張衣的骨灰放在他家的客房裡。他在全力修復喪母之痛,我不能每天一回家睡覺就看到骨灰罈,深陷在張衣逝去的悲痛中。
一看到張衣的骨灰罈,張恆禮就哭出了聲。他站在那兒,顫抖地摸著骨灰罈,眼淚鼻涕都滴在那桌子上了。
“她死得那麼突然,我也不知道她想被埋在哪兒。”我說。
這四年,我爸媽催過我,說入土為安,人死了得入土。可是張衣那晚在長凳子上跟我說,整個世界沒有一處能讓她安魂入夢。
她這一生,有太多遺憾,沒有雙親可以孝敬、沒有事業可以攀登、沒有愛情可以倚靠,死了都不知道該被葬在哪兒,靈魂才能得到安寧。
我一直知道,她想去的地方,是張恆禮想讓她去的地方。
“那……那個愛爾蘭人,不是,那個愛爾蘭國籍的……的中國人,她的那個男朋友,他也不知道嗎?”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問我。
“那個男人沒有資格。他不夠愛張衣。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