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劉振英扯了下嘴角:“我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比我堅強多了。
當年劉振英可是親眼所見。荀易父母早亡,但在事後想的並非自己,而是馬上收拾情緒去安慰祖父荀鈺。甚至在祖父死後也能快速振作,以少年之軀和族中其他人鬥爭,將族長大權牢牢把持在手。
“但我終究不是你啊。”或許,在內心深處早就知道荀易的道路才是正確的。早就明白自己怨恨世界是無理取鬧,但終究是不甘啊!
為什麼,為什麼我需要經歷這些?劉振英望著空中逐漸驅散的陰霾,神色越發激動:“即使明白你的道路正確,但我自問做不到你的一笑而過,唯有仇恨才是支撐我走到如今的動力。”
“荀易,你說,倘若我們不曾踏入神道,倘若我們還是在人間平凡生活的凡人,那麼迎接我們的結局是什麼呢?”
“……”
沒等荀易回答,劉振英自顧自說:“咱們參加科舉,入朝為官。或因為政見不同而針鋒相對,或因為志同道合而攜手為民。三十歲後,你我成家立業,為兒女定下娃娃親。等六十歲後告老還鄉,比鄰隴川而居。閒暇時,提著兩壺溫酒去找你嘮嗑。無聊時,拉上李俊德一起去遊歷山河。”
是啊,如果自己二人不曾走入神道。那麼自己二人的命運會不會截然不同呢?
不管百年之後的洪水滔天,不管未來可能的滅世大劫。只要自己過完這百年人世,哪管後人死活?
但想到古紀元那一幕幕滅世之戰,荀易將自己的心中的那一點僥倖掐滅。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當自己走上神道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自己不再擁有凡人的幸福。
靠著樹幹,聽到劉振英的話,荀易不自覺舉起劍。
“今天有空麼,陪我練劍!”
“看在你這麼想要幫我幹活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給你一個任務。我書箱裡有一份賬本,你幫我查查賬。”
“別那麼見外嘛。對了,明天我生日,記得準備禮物。”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從記憶深處浮現,荀易臉上露出幾分懷念。或許,那凡人的時光,才是自己最為追憶的吧?
但這一切,都化為一抹絕然的劍意。
一邊向陽,豔陽高照,晴空萬里。一邊朝陰,濃雲密佈,天光不見。能夠看到,在東方的少年舉起劍,只要他再一用力,穿透樹幹就能直接刺死大樹對面的昔日友人。
在這時,荀易根本沒有考慮到這麼做,會不會破壞自己的功德不殺之道。或許對他而言,以劉振英的死來破除自己的不殺之道,正是對這位友人最後的紀年。
咔嚓
突然,清脆的開蓋聲響起。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荀易扭頭想要轉到大樹的另一面。但身體後繼無力,扶著樹幹,慢慢走過去。
只見劉振英身上冒著藍色火焰,手中握著懷錶,正靠坐在樹幹上。
時光之焰!
幽藍色的妖豔火花搖曳,一點點將劉振英吞噬。
這個懷錶,原本是劉振英在荀易成為解元公時,給他的禮物。後來被荀易施加宙光之法,鑲嵌十二枚元辰結晶。但因為某種緣故,又被劉振英拿回去。
如今點燃宙光之火,將自己的一切痕跡徹底抹去。
隨著荀易轉身,日光也徐徐驅趕烏雲,西方無光之夜終於迎來黎明。
恍惚間,劉振英覺得日光有些刺眼,下意識用手去遮。
在這個世界上,劉振英只能感覺到世界的排斥。這耀眼的日輝金芒,並不適合他這種久居黑暗之中的人。
光之子,和我這種黑暗中的人果然不一樣。
太陽領域的刺目光輝,荀易背後那輪若隱若現的金輪讓劉振英挪開目光。
“總不能真讓你下手吧?”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往昔。“不殺之劍,我才不想做上面的第一人。”顫顫巍巍,伸出右手。
懷錶突的一下掉落,又被小拇指鉤住鏈子,伸到荀易面前。
“物歸原主。”不等荀易接過,他身上時光之焰瞬間暴漲,幽藍色的火光將劉振英徹底吞沒。
懷錶啪嘰一聲跌落在地,正面開啟,在十二生肖邊上留著一攤不可磨滅的血跡。
荀易撿起懷錶,對著殷紅鮮血輕聲道:“朋友,一路走好。”
時間如煙,往昔如塵,輕輕合上蓋子,最後一縷死亡之氣也被日暉淨化。
深吸口氣,收拾下心情,荀易拄著木劍前去封印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