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心道,若是尋常時候朋友之間相贈,倒也收的。只是此時情形尷尬,我怎能收?孟兄弟與我都是胸襟倜儻之人,倒也沒什麼,只是恐要被那些僕役賓客小看了,這劍是斷然不能要的。雖然此時到了盜蹠平原附近,但仍需馬匹代步,不如我收下馬匹另尋他物答謝。只是此時此刻別無長物,該如何是好?裴湛忽然想起孟仲虞似乎對自己的銅爵頗有興趣。但用一個酒杯換一匹良馬說什麼也太過分了。不過此時無可奈何,裴湛只好從腰間小袋取出銅爵鄭重道:“我裴湛此時急需良馬,便不客氣了。只是孟兄弟的佩劍,我是萬難接受。裴湛孤身在外並未攜帶什麼看得上的禮物,這酒爵倒也精緻,就贈給孟兄弟做個紀念罷。”孟仲虞見他拿出銅爵要贈,與孟姜對視一眼齊聲道:“這怎麼敢當?”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二十六節 墮落的悲憫(上)
裴湛奇道:“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孟兄弟難道嫌我的禮物太輕?”孟仲虞忙道:“不是,不是孟兄弟這禮太輕,反倒是太過貴重了,我們姐弟不敢接受罷了。”裴湛大笑道:“這銅爵雖然精巧,但不過十金而已,孟兄弟的良馬沒有上百金是買不到的。我因為沒有他物才勉強贈你銅爵,明明是我禮輕,孟兄弟禮厚,如何你們反難為情?莫不是消遣我吧。”孟仲虞正色道:“銅爵雖是裴兄弟隨身攜帶的酒杯,但銅爵乃是祭祀所用的禮器。我雖贈你良馬,但不過是些財物而已。贈禮以贈器物最為貴重,你我倉促相會,不成賓主之禮,然而所得卻是祭器,所以我們姐弟不敢接受。”
裴湛哭笑不得,想不到二人年齡不大,連區區小事也如此拘泥禮法,顯然是出身貴家大族,從小薰陶所致。裴湛當即取笑道:“如此說來倘若天天有人拿著酒杯來換你良馬,你該如何是好?”孟仲虞笑笑,狡猾的眨眨眼睛道:“君子待之以君子之禮,小人待之以小人之禮。倘若孟兄弟來換,多少良馬我也毫不吝惜。倘若是那無行小人來換,我自當回贈他一個酒杯了事。”裴湛大笑道:“是極!”
裴湛是不拘小節的人,他自認倘若孟仲虞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傾囊相助,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他贈送的駿馬。裴湛把銅爵強行塞給孟仲虞道:“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孟仲虞笑道:“好!”裴湛無奈道:“真搞不懂你們這些貴族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如此執迷於這些無聊的禮法。”孟仲虞微笑道:“這些東西對有些人或者沒用,對有些人則有著很重要的意義。”裴湛奇道:“何出此言啊?”
孟仲虞道:“裴兄弟有沒有聽過王子頹之亂?”裴湛笑道:“這我確實不知。”孟仲虞道:“王子頹協同邊伯,石速等五位大夫進攻周惠王,結果失敗之後王子頹出奔衛國。衛國和燕國伐周最終協助王子頹登基為周王,這件事被稱作王子頹之亂。”裴湛仔細的聽著,這時候忽然插嘴道:“這件事很重要嗎?”孟仲虞笑笑繼續道:“王子頹之亂後,鄭厲公和虢君平定王室,誅殺了王子頹和邊伯等五位大夫。其後鄭厲公和虢君共同迎立周惠王回到王城,周惠王非常感激鄭厲公,將虎牢以東的土地全部贈給了鄭厲公。最後還把王后用的青銅梳妝檯贈給他做禮物。當時虢君雖然功勞小,但是請求也隨便賞賜他一件東西,作為維護了王室榮耀的紀念。由於周惠王並不把虢君的功勞放在心上,因此從酒席上隨便拿起個酒杯贈給他做紀念。結果這件事引起了在旁邊的歷公太子捷的不滿,就是因為酒杯是禮器,是被人們所看重的。這次鄭國是周惠王復位的主謀,而且出力最多,但得到的賞賜在規格上卻不如虢君。”裴湛張口結舌道:“我沒聽錯吧?虎牢以東的大片土地和王后的青銅妝鏡竟然比不上一個酒杯?這個鄭國太子是不是頭腦有問題啊?”孟仲虞微笑搖頭道:“不但鄭國太子捷,就連鄭厲公也認為這樣的分賞是對他的侮辱。年老的鄭厲公惱恨不已,竟因此抱病而死,如何不令人扼腕嘆息。”
裴湛搖頭嘆息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奇談謬論,我一直以為禮節只不過是為了讓彼此舒服而已。”隨後謔笑道:“如此說來反倒是你佔了我的大便宜。”孟仲虞居然點點頭正色道:“正是。”說完之後忍不住和裴湛一起哈哈大笑。二人正聊間,獵戶們已將蛇身後半段從土中掘出,用土擦拭乾淨,開始往繩索上套。眾人都圍著蛇觀看,讚歎不已。孟仲虞見此間事了,急於去看那殺蛇的豪傑,忙催促眾獵戶前行。裴湛本有心立即辭別孟仲虞去尋盜蹠平原,但躊躇半晌還是決定一同去看看那人到底有什麼神通。
孟仲虞和裴湛並轡前行,一路開懷談笑,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詢問獵戶時方知已經接近他們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