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要是我胡謅,害你不成、恐怕要害了自己的命哩!
——你敢胡說半句,我把你們先綁吊在樹上,如果進去之後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倆一出來就先宰了你們兩個狗東西,休想騙我們!……你們不知道龔俠懷給關在哪裡,那麼有誰知道?
——這……
——快說!
——寇押司會知道。
——怎樣打到這個姓寇的?
於是,這兩個倒楣的牢頭和差役,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
王虛空和丁三通就真的挾著這兩個傢伙,在離牢獄差不多的一棵大榕樹上綁著,狠狠的說:“要是你們騙我,哼,嘿——”
他們穿上那兩人的服飾,拿了他們身上的腰牌,低著頭,悶著聲,果然給混了進去。
要混進去也不容易,幾乎馬上就露出了破綻。
“喂,牛頭角,今兒怎麼那麼垂頭喪氣呀,昨晚你不是在朱大腸家裡威風著的麼!”
“……昨晚……受些風寒……”
“哈哈哈,還病了喲!牛頭角成天不是說鐵鑄的身體嗎!不也一樣得病了!哎;怎麼你病,雪山豬也死了老婆的樣子?”
“……我也病了。”
“你們可真是同病相憐啊……公文呢?”
“公文?”
“府尹大人簽下明日提審犯人的批票啊!”
奶奶的!那兩個狡猾的傢伙就是沒提這件事。他們大概就是為辦此事而進牢的吧!怎麼辦?丁三通臉色變了又變,要不是天大黑、燭火太黯,那幾名獄卒、牢子聽他倆病了大得意,一定讓人看得水落石出連根拔起了。了三通正待發作,王虛空卻在襟裡掏出一封書柬,遞了過去。
險險的過了關。
“要不是府尹的文書怎麼辦?”丁三通跟王虛空按照那兩個傢伙口裡所說的路向,走了幾個通道,偷偷地問王虛空。
“管他的!反正,咱們已混進來了。要混不進來,只好殺進來了。”他已打定主意,如果找不到龔俠懷,那麼,胡亂救幾個人,大鬧黑獄一番也好,總好過自來空回;反正,連龔俠懷都得在這裡受苦受難,這兒決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丁三通聽了,心裡恍恍惚惚似有些什麼的,但在這心思此時此地卻像一縷飄忽的幽魂,抓不住、摸不著、收不起來。丁三通和王虛空一樣,他們身上可能連一個子兒也沒有,但膽子卻要比他們的拳頭還大,而且像是用金屬打造的。
在丁三通五歲的時候,有個夏夜,他和王虛空有次給人趕了出來,沒地方睡,只好睡在亂葬崗的破席上。睡到半夜,丁三通覺得四周像結了冰一般的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底下還躺著一個“人”,那”人”冷得像一尊石頭,兩隻手卻搭住他的脖子,還張著口在他後頭噴涼氣。但這“人”是有穿衣服的。丁三通看也沒看,就把睡在自己身下那“人”的衣服法了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另闢一處,重頭睡起。王虛空則在撒尿的時候,發現有一隻爪子自上中伸了出來,抓住自己的足踝。他立刻做了一件事:把熱尿撒在那隻爪予上——那“爪子”便“縮”回土裡去了。次日醒來,他們都不知道昨晚跟他們“鬧”的是什麼東西——雖然他們確知咋晚這兒確是有點“東西”出現過。
日後,他們一起或分別闖蕩江湖,在刀口下,他們從沒怕過;在血光中,他們也從沒畏懼過。有一次,他們跟一個會吃人的高手決戰。這人邊打邊吃,把一個本來美得連雨遇著她都悽迷了起來、陽光遇著她都明媚了起來、男人遇著她都顛倒了起來的女子,只吃剩下一堆森然的白骨,和一堆沾著不少肉碎血髓的長髮,丁三通和王虛空二人也只感到憤怒,並不是害怕。害怕和憤怒絕對是兩回事,雖然憤怒常常是因為害怕,而害怕的表達方式有時候是憤怒。他們就跟這“吃人和尚”耗耗大師大戰三百七十回合,把對方打得筋疲力盡,久戰不下的結果使他發了瘋的吃掉他自己的十隻手指、啃掉他自己的面隻手掌,還齧下一塊大腿肉,他們才合力殺了這個瘋和尚,然後眼見他才階氣,不到兩個時辰,至少有三十萬只尾指甲大小的紅頭黑身翹屁股的螞蚊,把這吃人的和尚吞噬得一乾二淨。
那時候,他們也只覺得有些震怖,但不像今晚:今晚他們竟然覺得畏怖。
他們都從未進過監獄。
——他們幾乎連地獄都去過了,就是沒入過監牢:一是因為投人抓得了他們進去,二是因為他們也不讓任何人抓他們進去,三是因為也確沒有什麼人要把他們這種難惹難纏難伺候的人物抓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