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不過,在裡面的人,已大多不分男女的了。
“他們……”丁三通覺得自己語音混濁,彷彿也快變成這裡幢幢幽魂裡的其中之一,“監牢裡的犯人都是這樣子的麼?”
“我不知道。”王虛空啞聲道,“不過,聽說在天牢裡的犯人,要比犯什麼都慘。有的可能只是他們的長上、朋友、親戚犯了忌諱,便抄家滅族的喪在這裡,任人整治。”
“嘿,”丁三通舔一舔幹唇;說,“要是我,我寧願馬上便死”。
“我不知道,”王虛空說,“我聽蔡小蟲說過:他以前也以為自己可以要死便死,不料,有一次,他給下在牢裡,眼見一個同囚者,知道自己給判個拘役終身,他居然為自己不是被判斬首死刑而欣喜得在地上打滾,用鐵銬把自己腦袋敲出了血……我想,人,就算是沒了希望,也正是希望能沒有希望的活下去吧?”
丁三通默然。
——古往今來,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犯人,下場往往還不如“政治犯”慘烈。他們不僅是死,而且常是冤死:不只是冤死,而且常是六親九族同誅;不止是六親九族同誅,還要給誅殺得極為殘怖。
丁三通和王虛空一向好玩嬉遊,可是來到這兒,也不禁只望。這種令人髮指的事,理應到此為止——這是一個令人悚怖的尾聲就好了!
可是,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比起緊接著下來的蒙族入主大宋江山,還有一百三十年後僅人又入主天下,然後開始一連申的肅清異己、殘戮忠良的大興“典獄”,變本加厲,相較之下,這還只是一具腐屍上的指甲,一頭野獸身上的皮毛而已。
這野獸只要聞到它的氣味就得要不寒而諫,這野獸。
這場面當然雜著無數的氣味,大致上,可以分作數類——死人的氣味、快要死的人的氣味、活著的死人味道——丁三通卻又聞到一種味道。
有點像野獸嗅出了危機的味道。
這時,王虛空忽道:“不對。”
“什麼?”丁三通一向膽大包天,來到這裡也不免感到有些心驚肉跳。
“你有沒有聽到那些守門的傢伙怎麼說?‘府尹大人簽下的明日提審犯人的批票’!”王虛空幾乎要叫道,“天!”
“你的意思是說?”
“咱們剛才手上有一張——”
“——可能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龔俠懷弄出去的……”
“公文!”
“天!”這回倒使丁三通忍不住叫道:“我們怎麼這麼蠢!”
“蠢是蠢了些,”王虛空一時小眼發著亮,“但未必不可補救。”
“你的意思是——?”丁三通再次的問。
“我們可以倒回去,跟蹤那些押解的人,不就可以知道龔俠懷給關在哪裡了麼!”王虛空機警的閃著小瞳仁:“你今天轉死性不成?”
“怎麼說?”丁三通沒料到有後面這一句。
“我怎麼說你都不說‘你錯了’,”王虛空為今天丁三通的“虛心求教”和自己的“精明過人”而感到得意洋洋,“要不是你終於佩服我的絕世奇智,就是你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他本為只是想說句笑話。
——想逗一逗笑,以寬心情。
但丁三通卻沒有笑。
連王虛空自己也不大笑得出來。
——只要是一個還有點血性的人來到這裡,都沒有辦法打從心裡笑得出來的了。
6.無力去飛
王虛空和丁三通果真是折了口去。
果然有七八名差役,還有一名牌頭,一個公吏,只在籤辦提審要犯的文書。
大概就是因為手續繁瑣吧,這一行人好不容易才等到發下來的公文,還得要攪個老半天才能提解欽犯——因此王虛空和丁三愛才能“及時趕上”。
這一隊人終於去提押要犯了。
“喂,留神著點,這可是要犯呀!”
“要犯!在我們手裡,要犯還比不上一個路邊要飯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
“得了,出事,還是要等出了這兒大門才算事:在裡邊,鐵箍著,誰出得了事?要有事,也還是你們自己的事!依我看,人犯先過碎爺和寇押司這兩道刀山火海,哪有皮肉可剩!”
“赫!你可別嘴裡泛光著,寇押司和大管營碎爺還在候著人犯呢,你真有膽子惹火他們,哼,嘿——”
這幾人說說笑笑,但卻不敢勾留,由牌頭和刑吏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