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了,自從一次出宮被莫鯉這個女人纏住畫一幅畫,他的命運就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透過這幅畫,先是被平父認出是桃花塢的舊人,後又被派往桃花塢尋找鳴闊劍,如今更是走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後路是斷崖,前面是險灘,被綁架著往前走,猶豫不得。天知道,他怎麼能順手就畫出一幅吳幹之戰圖,天又知道,吳兵圍攻桃花塢那個晚上,母親帶他去看過的望樓的這幅壁畫,不經意間怎麼就刻畫在了自己的大腦間,怎麼洗涮都遺忘不了,莫鯉一講起這個故事,一說起要畫一幅摘齒奮戰圖,他就不受控地潑灑丹青,立地成畫。
還記得那天莫鯉蓬頭垢面,攔在橋頭上,磕頭如搗蒜。
“我沒有辦法了,大人,我只求你和幹伯同僚又同為幹人的份上,勸勸他回來吧,回家吧,我再過倆月要生了。”
“我只是個畫師。”
“幹伯曾對我說過,說過一個故事,吳幹之戰,童男摘齒上陣,幹人血氣都在這一陣用光用盡。幹伯還是奴隸的時候還說,就此一戰幹人剛烈的血脈盡斷,女為妾男為奴了,可他還留著一絲節氣,就是為奴,也總不肯忘記自己的幹人身份。現在的幹伯,早已忘記了什麼是節氣,幹人尚劍,吳人尚鉤,幹伯尚女人,沉溺酒色。我得救他,救他醒過來,我不管他當王當候,我只想讓他有點身子骨,那個夏梨,是個狐狸精,食男人的精血,毀男人的志氣。我們幹人(莫人),沒有生命,也不能沒有志氣。”
“我又能幫你什麼?我只是個畫師。”
“能幫我的,幫我畫一幅吳幹之戰圖,八歲孩童摘齒征戰的。”
象覺得自己那個時候一定是頭腦發熱了,回到宮裡就畫了起來,畫好了也就罷了,可無意中在宮內看到趣馬乾伯時,就忍不住說了這回事情,說就說了,可不該把那晚吳兵圍剿桃花塢的舊事想起來,一想起來,嘴就滑了,嘴一滑,就說得半真半假有聲有色起來,完全把那個莫鯉忘卻得一乾二淨。
當時他是這樣告訴幹伯的。
“我找了你好久了,我是桃花塢的人,而你正是我要找的人。”
“我帶你去桃花塢看一幅畫,你一定要去看。”
“我是桃花塢的二公子,是耕織社在宮中的隱蔽起來的人。”
耕織社這個詞順口就從他的嘴裡冒出來,他編起謊話來比他繪畫還要順溜,簡直是個天才。或許他一直逃命在宮裡,內心裡一直在潛伏著一個巨大的願望,這願望與他來說是不能完成的,只能是在自己的內心裡飛著一把把利劍,旋割掉那些殺害幹人的吳人的人頭。他也不知道這個慾望怎麼就輕易被激發了,而且被他輕而易舉地移植在了眼前這個從奴隸升為趣馬的男人身上。
“汪芒國你知道嗎?我們共同的國度,防風氏,我們祖先,偉大的祖先。”他繼續口舌滑了下去,似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地,虛妄地,卻又真誠地。
“我三丈三尺高的先祖防風氏,為民治水,日夜築堤,從不休息,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汪芒國百姓安康,仁義禮賢,然而禹帝傳位其子啟,先祖防風氏不想其破壞禪讓制,首先反對,因被禹帝殺。先祖臨死時,曾看到一頭金色的巨象甩著鼻子從洪水中跑來,他循聲揮劍,斬下象鼻,對長空大哭,‘當恭舊祖,當興幹威,當鑄利器,國可亡,幹人氣可不斷也。”
他說得渾身冒著熱騰騰的氣,對面的幹伯則焦灼不安。
他看到了那雙紅眼睛下的火熱慾望,於是嘴巴接著滑了下去。
“幹伯,你不是別人,你正是我們幹人偉大的先祖防風氏的嫡傳後代。”
連他自己也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巴,這個謊言如此突然和熱鬧,
“那我該做些什麼?”他比他鎮靜,似乎是他心房的影子,比他先早一步平靜。
“看耕織社的安排……”他硬著頭皮,心裡卻一陣暗自跳鼓,“我和耕織社這種單線聯絡,幾年才有一次的,沒有重大訊息,是不能輕易出面的。”
“你是說,只能靠自己?”
“隨心卜示。”他假裝很熟稔地。“當然,當計劃到一定程度,會有人幫你……暗中幫你。”
象把幹伯帶到自己的畫房內,攤開自己的畫,鮮血和頭顱,孩子,旌旗,獠牙,殘陽和悲壯,獵獵風聲從門縫進來。他說:
“真正的畫,在桃花塢。你去了,就知道我此番言說不假。”
幹伯是個簡單至極的人,居然問都不問地相信了,臨走時,眼眉飛舞,像喝了喜酒的新郎,醉著紅暈在臉龐,一路跑走了,腳步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