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沒有答話,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唉,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總得試試這水有多深,看看它有沒有機緣哪……”九月九日重陽節這天,允禵帶著喬引娣和蔡懷璽、錢蘊鬥登上了棋盤山。這裡是孝陵附近一處觀景勝地,又正在秋日濃豔之時。只見群山環抱中,松濤疊翠,泉水潑濺,有說不盡的風光,看不完的山景。但允禵卻心神怔忡,無情無緒。喬引娣既希望他見到那位汪先生,又害怕那個是非之人突然來到。看看天色,已經下起了大雨,她多麼想勸勸十四爺,請他立刻下山呀!可是,瞧他的臉色不對,張了幾次口,又都嚥了回去。他們在山上的六角亭中擺上酒菜和瑤琴,吃酒唱曲,一直消磨到天將晚了,也沒有任何奇遇,只好快快地迴歸陵寢。
他們哪裡知道,一張大網早已在這裡張開了。剛回到陵寢,一隊執矛挺槍的軍士,就突然闖了進來,帶頭的是馬陵峪總兵範時繹。喬引娣見此情景,早已嚇得不知所惜。允禵怒喝一聲:“範時繹,你要幹什麼?”範時繹一絲不苟地向允禵打了個千回道:“奴才給十四爺請安來了。奉上命和上書房大臣馬中堂的手諭,說有人想劫持十四爺。奴才派人在遵化城裡搜捕了一天,首犯汪景祺已經擒拿在案。奴才特來稟告十四爺,也想懇請十四爺體恤一下奴才們的難處,往後出門時知會一下總兵衙門,以便派人妥加保護。”一聽說汪景祺被捕,允禵不免吃了一驚。但他久經磨難,臉上一點兒也沒有帶出來,卻冷笑著向範時繹問道:“是麼,天下還有人把我當作奇貨嗎?真是笑話!這個汪景祺是個什麼樣的人?誰派他來的?”“回十四爺,奴才不知。總督衙門還有滾單到奴才這裡,說是陵寢這邊,還藏著汪景棋的內應,要奴才拿下。不知這裡可有人叫蔡懷璽和錢蘊斗的,請爺指示。”允禵一指錢蔡二人說:“你們要的就是他們倆嗎?他們都是內務府派來的,又一向辦差用心,還受過皇上的嘉勉呢。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或者是那汪景祺胡亂攀咬?你去回稟你們總督,要他再查一查。這兩個人沒長翅膀,也不是土行孫,他們跑不了的。”範時繹卻不再說話,回頭向軍士們一聲怒喝:“拿下!”“扎!”蔡懷璽和錢蘊鬥被五花大綁地帶了出去,範時繹卻回身向允是打了個千說:“驚了十四爺的駕了,奴才有罪。但這既是君命,又有上峰的憲令,奴才不敢不遵,請爺寬恕。奴才還有下情,要稟報十四爺。”他的話雖然溫存,但語氣間卻透著不容抗拒的壓力。
允禵黑著臉說:“有話便說,有屁快放。”範時繹卻不生氣,笑模笑樣地說:“十四爺,您是天璜貴胄,龍生鳳養,奴才不敢在這裡撤野。上邊有命,您這裡的太監和宮女也得換一換了。”允禵突然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引娣說:“哼,連她們都不放過,一定要趕盡殺絕嗎?”“十四爺這話,奴才不敢當,奴才只是遵旨辦差,有什麼話,請十四爺奏明皇上好了。”“你們都要換哪些人?”“回爺,這裡的人一個不留,奴才今天就要帶走!”“爺身邊只剩下這個喬引娣了,能把她留下來嗎?”允禵這話,已幾近哀求了。
“爺聖明,旨意上說,'速將喬引娣等四十八人全部解京'。她是皇上提著名字要的人,奴才不能不帶走她。”
第七十六回 識大體保得全身退 留奏摺不忘報友情
允禵還要再爭,引娣卻走上前來說道:“爺,用不著求他!”她移步上前,在允禵面前拜倒:“奴婢感激爺相待的恩德,也永遠不會忘記了和爺在一起的時光。今日奴婢和爺拜別,料想今生今世再無相見之日。有句話,奴婢本該早說,卻一直沒有這個膽量。今天不說出來,奴婢是死也不能安生的。奴婢原本並不姓喬,乃是樂戶人家的女子。只因母親與人相好生了我,得罪了族人,才被迫逃到山西,改嫁與喬家的。這不是什麼光彩事,但十四爺已是奴婢的夫君,今日將別,我不能再瞞著您老。奴婢沒有他求,只想再為爺唱一支曲子,權作拜別,請爺往後多多保重吧。”說完,她走上前來,支起琴架,邊泣邊唱道:秋水漫崗,遮不盡碧樹凋零蓑草黃!更恰似離人惆悵……道珍重告郎,莫為念妾斷肝腸。念妾時且向盤石韌草泣數行……
唱完,她向允禵再次拜倒,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允禵氣塞心頭,他仰首向天,大叫一聲:“雍正——胤禎!你這樣待承自己的兄弟,能對得起躺在這陵寢裡的聖祖先皇嗎?”他抓起那架千年古琴,猛地用力,摔碎在地上……
遵化事變後三天,年羹堯接到上書房轉來的皇上諭令:“著徵西大將軍年羹堯即刻進京述職。”九月二十四日,年羹堯向皇上遞上了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