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朝見皇帝的,自己半路上把他殺掉。說不定有人就敢寫密摺告自己一個刁狀,砸他一塊黑磚。雍正又是個猜忌多疑,專斷自信的主子,他連親兒子還敢殺呢,何況自己這麼個官兒。更可怕的是,萬一將來戰事不利,他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但現在就接見這個特磊,又確實有礙士氣。他想了好大一陣,才吩咐說:“我不能太給他面子了,傳他到側耳房那個配庭裡拜見!”他起身來到親兵們住的耳房裡坐定,又命兵士們把特磊帶來。一見面,嶽鍾麒就不容他說話地訓斥道:“你就叫特磊嗎?如今兩家兵戍相見,你不在喀爾喀等死,來到軍中有何貴幹呢?”說完,他目視著自己的通譯官。
特磊沒聽完通譯官的翻譯就笑了:“大人,請不要這個通譯官吧,我能說漢話的。我自幼就跟著老阿爸在張家口做茶馬生意,我的母親也是漢人,我和漢人之間是很有情份的。”嶽鍾麒一愣,他注目這個蒙古大漢,覺得他一行一動都是那麼沉穩和幹練。黑紅的臉膛上,濃眉中又長出了一道壽眉;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裡,晶瑩閃光,似乎滿臉都是慈祥的笑容;他那一口流利的漢語,略帶著一點兒晉北口音。要是不仔細聽,幾乎分辨不出他是個蒙古人。那特磊略一停頓又說:“我不是來給將軍下戰表的,我身上帶著的是息爭與和平的使命。”嶽鍾麒不動聲色地說:“你的話,本帥根本就不能相信。你們準葛爾人已經幾次到北京去了,可只會騙人,卻一句真話也沒有。你們一邊派人到北京朝見,一邊又背地裡進軍西藏,你敢說沒有這回事嗎!所以,我覺得並沒有必要來見你。只是因為好奇,想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罷了。”特磊聽了卻一本正經地說:“報告嶽將軍,我不是'東西',我是'人'的。嶽將軍,你的漢語也說得不好啊!”嶽鍾麒知道他是誤會了,也更相信他確實是個蒙古人。便問:“是誰派你來的?是策零阿拉布坦嗎?”特磊大概是覺得房子裡太熱,便袒了一隻袖子大聲叫著:“將軍,你們的訊息太不靈通了!《孫子》裡說,'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將軍對我準葛爾的形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你說的策零阿拉布坦,早在去年十一月就病死了。現在準葛爾執掌權力的,是噶爾丹策零大汗臺吉。他一向遵從中央道統,仰慕中華文明,謹守西疆,多次擊退哥薩克的入侵。他臣守喀爾喀蒙古,是康熙博格達汗特旨批准的,修表稱臣也是有誠意的。我來,就是要消除誤會,爭取和平的。”嶽鍾麒笑了:“什麼誤會?雍正二年時,被我天兵擊潰的羅布藏丹增,不就是你們把他窩藏起來了嗎?”特磊欠身答道:“將軍不知,當時的情形和現在是不一樣的。當時執政的是老策零阿拉布坦,老阿拉布坦與羅布之間家世淵源,不能不收留他。漢人們說,這叫'講義氣'。但羅布是一條毒蛇,是草原上的豺狼。他在我們那裡收羅舊部,聯絡葛爾丹殘部,借祝壽的名義闖進帳篷,想殺害年輕的噶爾丹策零。我們的臺汗爺正想與皇上修和,就把他們一網打盡了。汗爺要我把羅布藏丹增解到北京,以表示我們對博格達汗的忠誠。但是,我們剛走到三葉河,就遇上將軍的大兵正在向西挺進。逃亡的蒙古人告訴我們說,嶽將軍要橫掃喀爾喀蒙古。我不能帶著我們主人的忠誠之心身入險地,才命人把羅布藏丹增又押回了伊犁。將軍,請你把我的話轉告雍正皇帝陛下,每一條生命都是珍貴的。我就留在這裡作人質,這樣好嗎?”嶽鍾麒聽他說得這樣天衣無縫,還真找不出他的毛病。他起身說道:“好吧,我這就奏上去,你大約要在我的營中等上半個多月。我劃出一片地方來給你住,你和你的從人吃飯睡覺都有人看管,你可小心,不要越軌呀!不然的話,休怪我軍法無情。”這天夜裡,嶽鍾麒就詳細地寫了一篇奏摺,飛馬送上京師。他還特意地說:“策零阿拉布坦素無信義可言,特磊的話也不可信。請旨,將他就地正法,以激勵士氣。”十二天後,雍正的批覆來了。嶽鍾麒恭敬地開啟一看,卻傻眼了。因為皇上在這封硃批諭旨裡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勝也。接旨著即將特磊妥送來京,我軍暫緩西進。爾調停得當後,亦可與特磊一同進京。
欽此!
嶽鍾麒明明知道,這事兒是絕對不能這樣辦的,可他怎麼敢違旨行事呢?於是,便連夜安排了軍務,帶著他的親兵衛隊,趕奔京城而去。他們來到京師時,已是八月中秋。今年的年景特別的好,就連年年遭災的河南、山東和山西全都是大豐收。看景緻時,更是賞心悅目。可嶽鍾麒卻哪有那樣的心情啊。他來到璐河驛時,見迎接他們的有不少人。張廷玉之外,還有新任京畿道李漢三和禮部外番司長陳學海。這陳學海雖被皇上饒了性命又封了官,卻仍然是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