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朝後退去。
我說,三叔,不要。
話音在風中散了開去,蒼白而無力,就像此刻的我一樣,恍如幽靈。
三皇叔從城樓上墜下,血花四濺,染紅了城牆。
他本應安享天年,在眾人的敬仰和注目中離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城牆腳下眾多不知名的白骨中的一具。
遠方的號角淒厲地哀嚎,我的臣民還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他們曾經是多麼驕傲,無法接受自己竟會在一夜之間被踩在腳下,任人魚肉。
不是我們已衰敗,而是對方太強大。
張起靈在這個國家活了二十年,聰慧如他,對所有局面瞭如指掌。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精密無比的計劃,宛如一把利劍準確無誤地扎進吳國的心臟。
吳國,這個曾經雄霸一方的天朝上國,如同一隻瀕死的野獸在掙扎,在嘶吼,在絕望中一步步走向無盡的黑暗。
想起最後那晚的纏綿,我倚在他頸間,紅燭昏羅帳,曖昧流連。
他輕輕摩挲著我胸前那半塊瓏紋玉,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繁星滿天。
幾次拉扯不見回應,我笑著去咬他,卻被他捂了嘴。
他問:主上,如果大西國的皇子還在世上活著,你會不會想盡辦法殺了他?
我眯著眼,不以為意。
大西國?
你會這麼做嗎?
他又問,語氣非常的認真。
當然會。
我並非善類,為了坐穩這個皇位,我的手也浸滿了鮮血。
對敵方的餘孽斬盡殺絕,是吳家流淌在骨子裡的信念。
他不語。
燭光已黯淡,我看不清他的雙瞳,似乎蒙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沒由來的心慌,我說我累了。
睡吧。
他的聲音緩慢而低沉,不同與往常。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隔日,身旁只剩冰冷的床榻。
瞬間便明白了發生了什麼,其實我隱隱之中已有所預感,卻盡己所能地去逃避這個既存的事實。
多麼可悲,張起靈。
二十年來,你從來不曾相信我。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低下頭,是我的貼身侍衛——王盟。
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只見他一臉血汙,渾身都在顫抖,他的背後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深可見骨。
他張開嘴,氣若游絲。
我彎下腰。
他說,主上,快逃。
我朝他微笑,手撫過他的眉眼。
這個和我同齡的男子,臉上還有殘存的稚氣,卻已活不過今日。
我抽出了佩劍。
我說,王盟,此生謝謝你。
這娃娃臉的男孩愣了半晌,突然綻開了明快的笑靨。
看著他的笑容,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似乎一切美好如昨天。
他說,主上…若還有來生,我一定也要……繼續跟隨主上。
我點頭,說,好,我等你。
揮劍而下,劃斷了他的咽喉。
鮮紅的血終於染上了我的衣袍,明亮的黃色與鮮紅交錯,傷人眼神。
至此,我的面前,再無人為我遮風擋雨。
天地之間,終剩我一人,獨自面對彼岸的你。
我站在城樓之上,身著帝王皇袍,醒目惹眼。
硝煙瀰漫,我微笑著,如同登基典禮那日一般,俯視眾生。
只是,這一次仰望我的不再是崇敬和歡呼,而是成批的泛著光的利箭。
張起靈,我默默唸著這個名字,看著城牆下為首的男子。
他身著黑色鎧甲,騎著白色駿馬,俊秀的臉孔因慘烈的廝殺染上了血色的嫣紅。
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眼。
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他的瞳中定不復往日的溫柔繾綣。
麻木終於被穿透,心如撕裂一般疼痛。
在一起的時候不曾發現,不知覺中已愛到了這般境界。
僅僅十六日不見,我想你,想得心都要碎裂。
我貪婪地看著他,要把他的每一寸都映入我的眼。
“吳王!下來!”
他們的隊伍中不知有誰喊了一句,頓時,所有人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下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