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部分(2 / 4)

小說:汴京風騷 作者:莫再講

和罷停,呂惠卿的失勢和出知陳州,已使朝廷成了一座亂哄哄的爛攤子。二府、三司、諫院、御史臺的官員,幾乎都陷於這個或那個案件、事件之中,分派、分幫、分體、分系,以傾詐異己為業,以謀取私利為本。人無干淨之人,心無公正之心。忠於幫派,形同鐵板;心於朝廷,勢若散沙。皇上握掌難成泥團,松掌則滿手皆空。如此局面,就算介甫所創新法完美無缺,也難行之於天下。因為執法在人,人若不濟,再好的法度也只是一紙空文而已。司馬公熟知歷代治亂之道,此時的帝王,通常有兩種抉擇:消幫派、削體系、摻沙子以通氣息,加楔子以沾泥土,遴選無派、無幫、無體、無系之忠耿才智之士以攝總行公,轉亂為治,此乃英明之帝王所為;一種是狐疑百變,朝秦暮楚,以甲制乙,以乙制丙,以丙制甲,捕風而捉影,聽讒而制獄,有案必誅,有誅必連,驅無德、無知之徒攬總而行令,越治越亂,此乃昏庸帝王之所為。今天,宦侍突然進入‘獨樂園’,神情曖昧,疑竇甚多,公當善待宦侍,揣摸其來意,庶可知將至之禍福……”

範祖禹愕然地望著劉恕,心頭浮起了一種沉甸甸的敬重:道原寥寥數語,清晰描繪出了朝廷興衰難料的未來。

司馬光完全聽懂了劉恕對朝廷現實和未來的擔憂,只是沒有明白地點出皇帝趙頊的名字罷了。朝廷近十年來的變革,震盪了百年因循苟且的積習,活躍了百年沉悶暗哀的氣息,開始了一種驚擾民心的嘗試,但舉措失當,用人不精,專事誅罰,貶逐頻繁,群臣離意,民心怨沸,以致釀成今天紛錯難治的現實。但皇上畢竟是英明之主,呂惠卿的失勢和出知陳州,王安石的復出和執掌權柄,也許就是道原所講的第一種抉擇。聖上,現在確實已到“轉亂為治”的時候了。

但“獨樂園”眼前的災禍莫測,仍然是惶惶而沉重地壓在司馬光的心頭。他嘆息道:“謠啄在前,勘審接蹤,連日飛禍臨頭,光心神全然混亂而無依了。道原、淳甫析事至細、至深,光感激而盡領受矣。光不畏懼災禍之降臨,只求在災禍降臨之前,皇上能賜數月安靜無擾的時間,讓我們於釣魚庵從容商議史料上紛錯難治之題。如何‘善待宦侍’?如何‘借重宦侍的特殊權力’?光無知、無法,願道原、淳甫為我執著一決……”

夜已深了,弄水軒外的潺潺流水聲清脆而響亮。劉恕和範祖禹相視而無語,輪番打量著司馬光粗布黑衫上的補丁和滿身的一股寒酸氣嘆息搖頭。

大宋三位史學大家,在談論悠久而烽煙瀰漫的歷史時,都有著卓越的見識、不凡的才智和豐富的語言,但在如何“善待宦侍”這樣簡單的問題上,都成了束手無策的呆蟲。在大宋百年來崇尚“華貴絝麗”的傳統和近幾年來“以錢為是”的新風中,他們實在想不出除了“金銀珠寶、權勢美女”八字之外,還有什麼有效的辦法能贏得大內宦侍的好感和同情,更不敢奢望大內宦侍能夠仗義相助了。無計無策而又沉默不語,簡直是活受罪!劉恕滄然一笑,自嘲自解地道出了他們心底共同的無可奈何:“子曰:”禮雲禮雲,玉帛之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之乎哉?‘孔夫子這句話問得糊塗!他老人家對’禮‘、’樂‘高尚的註釋早過時了。在現時,’禮‘就是金銀玉帛,’樂‘就是鐘鼓美女!金銀能使鬼推磨,美女能使神拉車。司馬公,你有金銀玉帛嗎?你的金銀玉帛只夠買書局用的筆墨絹帛;你有鐘鼓美女嗎?你的’鐘鼓‘是弄水軒外的幾溪流水,你的’美女‘是滿屋沾滿灰塵的黃面書卷;你原來還握有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的大權,可你有權不會用,只知梗著脖子與皇上頂牛,不知聚斂財物以自肥,所以落得今日如此潦倒。身居’獨樂園‘,坐著冷板凳,卻夢想一個大內宦侍俯首聽命,這不是愚蠢面荒唐的異想天開嗎?“

司馬光拈髯大笑:“一語而解玄機,一語而斷生路,光只好束手待斃了。子曰:”敬鬼神而遠之‘,我們還是進釣魚庵自樂其業吧。天塌下來,也不管了。道原、淳甫以為如何?“

範祖禹拱手應和:“我已是‘獨樂園’中人物,既無生路可逃,只有死途作陪了。”

劉恕以掌拍胸,嘭嘭而響:“鬼神難敬,我入夥了!”

三人相視而笑,笑聲飛出了弄水軒。

一晃宦侍梁惟簡來到“獨樂園”已經五天了。

在這陌生的天地裡,面對幾個陌生的文人,他已完成了皇上交給他的特殊使命——檢校書局帳目,考察司馬光的言行,觀察司馬光與致仕老臣的交往,特別是與範鎮、邵雍的交往。

他是皇上身邊的小人物,但也是瞭解朝廷紛爭內幕最多的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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