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甩頭,將遮住眼睛的髮梢甩上去,真是說不出的儒雅,道不明的憂鬱,這人太眼熟了,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絞盡腦汁之後,吳三桂終於想出來了,頓時如雷轟頂啊,原來這個客人竟然與自己的兒子吳應熊生得頗為相似!
吳三桂趕緊打聽來客是誰,小廝檢視了禮單後告訴他,這位是最近京城官場的新秀,大明朝的筆桿子,禮部員外郎冒闢僵,朝廷那些言辭激昂,擲地有聲的討逆檄文啥的,都是出自這位兄臺的手筆,而且冒大人的後臺很強硬,乃是當今內閣首揆侯恂的門生,而侯恂又是魏忠賢的堅定盟友。
原來是他啊,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冒闢僵,沉默多年之後終於浮上水面了,這人吳三桂認識,五年前吳三桂和劉子光在秦淮河上喝花酒的時候,從惡霸薛蟠手中救出了陳圓圓,那時候陳圓圓正準備和冒闢僵私奔呢,後來陳圓圓嫁給了吳三桂,江南四公子之首的侯方域被劉子光幹翻,冒闢僵也灰頭土臉回蘇州老家了,沒想到多年之後竟然復出,還和老情人搭上了關係,生下了野種吳應熊。
“姦夫淫婦!欺我吳家無人矣!”吳三桂怒火中燒,但是多年征戰養成的冷靜氣質讓他並沒有當場爆發,而是冷眼旁觀,婆子把小應熊抱出來給眾人觀看,客人們都誇讚小孩長的漂亮,唯有冒闢僵的眼神和別人不同,充滿了憐愛和滿足,那種眼神吳三桂很清楚,只有父親的眼神才會如此。
吳三桂忽然分開眾人,從婆子手中搶過襁褓,厲聲喝道:“此子非吳家後代,孽種何須留在人間丟醜!”說罷將孩子頭朝下往地上一摜,頓時頭破血流,腦漿滿地,可憐剛滿月的娃娃,就為他親生父母的罪孽付出了代價。
全場震驚,竟然無人出聲,片刻之後,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冒闢僵,他雙眼含淚,強忍悲憤質問吳三桂道:“孩子何罪之有!有什麼能耐你衝著我來!”
吳三桂喝道:“狗賊,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麼?”說著縱身撲上去,家中喜宴並未帶刀,隨手拿了件旁邊的青花瓷瓶就砸在冒闢僵頭上。
鮮血從柔軟的黑髮下面流出來,煳住了眼睛,冒闢僵搖了兩下倒在自己親生兒子旁邊,吳三桂又抄起一把花梨木的椅子準備砸過去,可是忽然一道身影閃過,頭髮散亂的陳圓圓撲在冒闢僵身上,面色灰白,道:“你要殺就先殺我,把我們一家人都殺了吧。”
你們一家人!那我呢,我算什麼人?我堂堂將門之後,年少英俊,軍功至偉,論人品論家世哪一點對不起你陳圓圓,你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又不是完璧之身,我吳三桂有過一句怨言麼?還不是抵住壓力,娶你做了正房夫人。這些年來征戰在外,血染徵袍,風裡來雨裡去,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人瞧得起你這個娼妓出身的夫人,可惜這一切,只換來你偷人養漢,事到如今不但不思悔改,還義正言辭的威脅與我,這世道究竟怎麼了!
這些只是吳三桂的內心獨白,他已經沒有心情說什麼了,望著陳圓圓美麗的大眼睛,往日的溫情一幕幕浮上心頭,吳三桂閉上了眼睛,一滴濁淚流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次吳三桂是真的傷心了。
堅硬的黃花梨椅子帶著風聲砸下來,擦著陳圓圓的頭皮落到旁邊的地上,把地磚都砸碎了,吳三桂迴轉身:“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產後虛弱的陳圓圓將滿頭鮮血的冒闢僵扶起,兩人又將孩兒的屍體撿起來,用小包被抱起來,互相扶持著一步步走出吳府,陳圓圓一邊走,一邊將首飾取下,丟在地上,正所謂空身來,空身去,從此和吳家恩斷義絕,再無半分掛瓜噶。
來賓們目瞪口呆望著這一幕,鴉雀無聲,這場大戲實在精彩,連說書的都編不出來啊,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口,吳三桂仰天不語,客人們也不敢多言,紛紛離開,不用等到明天,這個爆炸性的新聞就會在京城乃至江南流傳開來。
郊外,細雨,頭上纏著紗布的冒闢僵和陳圓圓依偎著,他們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墳塋,墳前擺著香燭和一些玩具、糕點。看著兒子的墳塋,陳圓圓又忍不住嗚咽起來,冒闢僵忍住淚水,低聲道:“咱們的孩子不能叫吳應熊,要有自己的名字,我幫孩兒取了一個,就叫風雲痞子,你看如何?”
陳圓圓抽泣著點點頭,道:“好,咱們的寶寶就叫風雲痞子吧。”
雨,下的更急了。一柄油紙傘下,兩人依偎的更加緊密。
第六十章 天牢情深
一個驚天訊息在京城傳開,為國效命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吳三桂竟然被欽密司鎖拿問罪了,罪名是勾結叛賊劉子光,意圖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