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竭盡全力——並盡其所能地——保持著緘默。他已經困得說不出話,一任他所沒有看到的景物從他身邊閃過,好奇的渴望此刻已經一點忙也幫不了他。這個地方的美麗曾經在他的頭腦中激起翻江倒海般的激情,他貪婪地吸吮它們。可此時,他覺得眼皮發沉,一陣睡意襲來。他努力保持著清醒,但無奈在沙漠上的長途跋涉消磨了他的體力,他終於堅持不住了。他的頭鬆鬆地垂到了胸前,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仍在睡著。這是一片沿湖而建的亭閣式建築組成的建築群,它的一邊通向湖濱,一邊通向也是亭閣式建築的鄰家,中間有彎曲的迴廊相連。車在簡蕊兒父母家的亭閣前停了下來,一個身材頎長,看起來像是簡蕊兒孿生兄弟的青年走出來向他表示問候。托勒勉強支撐著自己,讓他們扶著他下了車,走進了簡蕊兒父母的家。
他在明亮的走廊裡機械地邁著步子,一切細節霧一般地從他的眼前飄過,直到進了一間靠湖的光線暗淡的房間中,他才在柔軟的墊子上伸展開四肢。隨後,他被單獨留在這裡,沒過多久,他就又一次進入了夢鄉。
托勒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給湖面鋪上了一層銀灰色。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他動了動,立即坐起來。他打量著這間除了床和一個掛著他穿過的那套衣服的衣架外,沒有任何傢俱的房間。牆壁是黃色的,鑲嵌了淡褐色的花邊,上面還攙雜了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一般的穀粒。兩面相對的牆上各印著一幅造型別致的畫:一雙張開的三角形翅膀,翅膀的中央是光點,將射線放射出去,恰巧構成一隻火舌。
門簾上也印著同樣的畫面。
一陣清新的風將對著湖的簾子吹起來,輕輕地撫摩著著地面。在銀白色的湖面,猩紅的帆在微風中輕揚,船兒在風中踏出一條白色的水浪。
幾乎連想都沒有想,托勒就發現自己的胳膊肘已經撐在了通向屋外的走廊欄杆上,凝神注視著湖面上的一切。湖岸像一柄長長的彎刀伸向遠方,從他站的地方看不到對岸,但他推斷面前這片水更像是內海而不是湖。空氣清新而澄澈,托勒聞到了柑橘樹開花的味道。
他的胃咕咕地叫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長得他已經什麼吃的東西都想不起來了。他沿著欄杆向前走著,想找到一些能吃的東西。
時不時在他的頭上會出現頂篷用兩根交叉的杆子固定住的陽臺,但沒有人出現在任何一個他所經過的陽臺上。托勒走到遠處的一所大房子前,拐了個彎,繼續沿著單調的、被太陽烤曬著的牆壁向前走,又穿過了兩個飛翼式建築之間的過道。過道與上面的一層相連,他走出二十來步,進了一座寬大的院落,院落的上空是亮黃色的頂篷。
托勒停住了腳步。亭閣沿院落而建,很顯然,這裡是這座院落的中心。各個方向,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的房間,都向他所站的地方敞開著。院子裡的每一個地方都種滿了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的植物。院子簡直成了一個無所不包的異域植物的集中地,鬱鬱蔥蔥的深綠色植物、有著黃黃的葉子和螺旋狀肥厚的藤曼類植物以及彩虹一般的花。
篷頂與篷頂相連,構成一個檸檬黃色的天空。篷頂用的是和落地窗簾同樣的紗羅,太陽的光線從篷頂上稀疏的縫隙中灑落下來。它就像是降落傘一樣在湖中飄動著,將灼熱、明亮的太陽光點化解成一隻只如磷火一般閃爍在植物和灌木之中的蝴蝶,將院子的地面映照得撲朔迷離。
托勒打量著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切,向前邁了一步,差一點踩在第一眼看去如一隻囚在籠中,其大無比的黑蜥蜴一般的動物尾巴上。動物將碩大的頭顱伸向他,對他眨著大大的綠眼睛,慷懶地將餐盤一般的爪子抽了回去。它對他打了一個哈欠,露出粉紅色的舌頭和如鯊魚牙齒一般尖利閃著寒光的三角形牙齒。它慢慢地滑過來,將長著淡淡斑點的肚子放到地上,伸出多肉的腿,結結實實地將前面的路堵住了。
托勒慢慢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想從動物的身邊逃開。向後退了兩步之後,他撞在一個毛茸茸的像是消防栓蓋子一樣的東西上面。向下看去,他發現了和第一頭一模一樣的另一頭怪獸,正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第二個怪獸抬起爪子向他揮來,僅以幾毫米之差從他的身邊滑了過去。他還沒有來得及跳開,另一個又在他的大腿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將他翻轉過來,露出牙齒一邊將頭向他伸過來,一邊添著天鵝絨一般的嘴唇。
“豪森!”簡蕊兒在上面一層的走廊喊。托勒向上看去,見她猛吃一驚的樣子,“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他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