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那堂兄府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錢?要這麼些錢要作甚?”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石全彬道:“五十萬貫,可以做很多事了。”
“嗯……”趙禎長長吐出口濁氣。伸手從几案上,抽出一張夾在《道德經》中的信箋。上面觸目驚心的文字,刺痛著他的眼和心:
‘……談笑有重臣、往來皆權貴。可以拉幫派、結公卿。無御史之風聞,無大宋之君父。北魏仲達府、西漢王莽居。孟子云:‘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趙禎雙手捏住那張紙。輕輕撕成了兩片,再疊起來撕成了四片、八片、十六片,直到細小的在再也撕不動,才猛地一拋,紙屑如雪片般紛紛落下。
緊盯著那雪片,趙禎的聲音陰得滴水道:“胡總管,其實早晨程修儀說的一點都沒錯。”
那姓程的修儀,乃官家所愛的女子。今日卻被逐出宮去。起因是為官家梳頭時,打散了髮髻,看到趙禎頭上的白髮明顯增多,她心疼道:“大官可要保重龍體了。最近白髮多了好多。”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趙禎望著鏡中那張陰鬱難散的面孔,嘆口氣道。
“大官說笑的吧。”程修儀用一把牛角篦子,從前往後替他輕輕地梳下來,然後一隻手從腦後捋到髮根一握。將長髮提了上去,又拿篦子從後面往頭頂梳理,梳上去後篦子便定在髮根的稍上處,道:“大官是至尊。天下還有讓你發愁的事?”
“怎麼沒有。”趙禎嘆息一聲道:“全天下都知道,寡人在為子嗣事發愁。”
“這沒什麼好愁的。官家先後誕有三位皇子、六位皇女,又不是不能生育。只是緣法不到罷了。”程修儀一手提著官家的長髮,一手將一根髮帶在髮根處繞過,拽著一端,用嘴咬著另一端,穿過去手一緊,然後雙手將髮帶繫好了結,道:“六十老翁當爹的也有的是,大官才四十多,有啥好愁的?”
儘管都是些婦人之見,但趙禎聽了卻極為受用,笑笑道:“想不到,滿朝公卿還沒有你個婦人曉事。”…;
“他們怎麼說?”程修儀再取下篦於繞著束髮盤旋,長髮便擰成了一縷,打好了結,再用一根明黃色髮帶繫上。隨口問道。
“他們要寡人從宗室中過繼一名宗室子,作為皇子教育,以使國民心有所繫。”
“奴奴怎麼聽著這麼刺耳,國民的心應該系在官家身上,系在官家的兒子身上,系在個不相干的人算什麼事?”那程修儀為官家插上一根玉簪道:“奴奴不懂大道理,也知道地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現在別人家的孩子,要來佔咱們自家的地,官家可不能答應。”
“人家只是個預備罷了,等著有麟兒誕生,便把他送回去。”趙禎平日裡,是不肯和女子談論政務的,但這也是他的家事,所以沒有避諱后妃道:“所以你們要爭氣啊。”
“奴奴說句不中聽的,官家怕是上當了。”程修儀卻幽幽道:“奴奴雖然在宮中,卻也常見借住住成了房主,借用用成了物主的。人家哄你時說得輕巧,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了!人家會說,都是太宗皇帝的重孫,也有皇子的名分,親生、過繼有什麼區別?做生不如做熟,國有長君……那是怎麼說的來著?”
“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趙禎的臉上已經很難看了。這句話,據說他老老奶奶杜太后曾經說過,在官方的史書中,正是這一句,讓太祖太宗兄終弟及,之後皇位再沒有太祖一脈什麼事兒。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愚弄了,鳩佔鵲巢,是不可能再把巢穴還給小鵲的!如果自己再死得早,留下孤兒寡母,肯定更是如此!
“你個婦人竟敢幹政!”霍然起身,趙禎難得的遷怒於人,命人將程修儀逐出宮去,但她說的話,卻整日縈繞在官家腦海中,以至於在陳家的喜宴上,才會看都不看趙宗實兄弟。
“她說得對,寡人還不到五十,這些人就如此急不可耐。過得二十年,寡人老了,他們要置我於何地?再過些年,寡人死了,他們更要置我的子孫於死地了!”趙禎終於壓抑不住憤怒,對自己的親信太監怒吼道。
“國之大事,老奴也不敢亂說,”胡言兌垂首道:“只是覺著,兒子,終歸是自己養得才放心。而且官家才四十多歲,春秋鼎盛,現在又在多管齊下調養著聖體,指不定來年就能春華秋實、碩果累累呢,確實不急在這一時。”
“嗯。”趙禎點點頭,翻來覆去想了一夜,終於決定要藉此機會,打消掉臣子們現在立儲的想法。
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嘆息一聲道:“可憐天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