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但到了眼前,才發現這個名震西域的屠夫其實已經是個老人,臉上斑斑點點,這種衰老已經和長年的疲憊融會貫通,大概是在長年的驚恐和奔逃中留下來的。他也真不容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投降我大漢不就行了嗎?”我語氣中不由自主露出憐憫。
他突然激動起來:“我豈忍在稽侯狦那個懦夫之下。”他一激動,臉上的血頓時像行將乾涸的泉眼那樣苟延殘喘地噴了兩下。
我嘆了口氣:“可你永遠在他之下了。歷史上只會記載一個叛逆漢朝的郅支被誅,而呼韓邪單于卻能名垂青史。”
“那是你們的說法,如果匈奴有後裔的話,他們會有他們的判斷標準。”他艱難地吐了口氣,又道,“對了,請叫我郅支單于。”
我說:“也許罷。你快死了,雖然是我射了你一箭,但是我仍想趁你活著的時候斬下你的頭顱,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漢朝,而是為了……”
他笑道:“是為了倚蘇,她死了,其實我的傷心不亞於你。”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快來罷,否則我真不能活著等你的刀了。”
我拔出劍,道:“好的,單于。”說著我一手抓住他椎形的髮髻,咔嚓一聲,他的首級就到了我的手上,他胸腔裡的血像噴泉一樣,濺得我滿身都是。
我提著郅支單于的首級,盯著他死亡的面容看了許久,緩緩走出營門,太陽已經升上了三竿,在大漢,這正是民家早食的時辰,我的面前密密麻麻站滿了風塵僕僕計程車卒。我一步步走上了還沒有完工的土山,舉起郅支單于的頭,大聲喊道:
古有唐虞,今有強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士卒們都齊齊舉起他們手中的武器,跟著我瘋狂地號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在一起吼著我創造的豪言壯語,但這時我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了什麼。
(完)
第68節:後記
後記
寫陳湯這個人,曾是我心底的願望,而追溯源頭,大概在於他在殺了郅支單于後,說的一句極其豪邁的話:“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每個男子年輕的時候,心底裡不一定都夢想能成為英雄,但一定會崇拜英雄,我也不例外。所以,檢閱了陳湯在大漠中千里奔襲的豐功偉績,免不了心中激盪。他肯定讓很多年輕的男性熱血沸騰,到現在的網路上,“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已經成了廣為人知的一句名言,雖然網民中的大多數並不知道這是陳湯說的,也不知道陳湯為何許人。有一點區別必須點明,陳湯說這句話的時候,背後的確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強大的漢朝在支撐著他。而現在網路上的小青年們,則僅僅能把它當作一句口頭壯語了,流行的稱呼,這叫“意淫”。
別族的人,大概會說這是狹隘的民族主義者罷。可是,誰又能真正拋棄自己的民族屬性呢?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首相帕莫斯頓勳爵曾經自豪地說:
法國人說:“假如我不是法國人,我一定希望做個英國人。”英國人說:“假如我不是英國人,我一定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英國人。”古羅馬人呢,他從會說“我是一個羅馬公民”時起,就知道保護自己不受侮辱。英國臣民,無論他在哪塊土地上,也應當確信,英國警惕的眼睛和強健的臂膀將隨時保護他不受侵害和虐待。
這是多麼自豪的話,為這樣的國家獻身是值得的,在這樣的國家中生活是幸福的。
當然,漢朝還不是這樣的國家。
相對於漢朝來說,匈奴雖然更為野蠻,更為落後,但邊境上仍然時常有哀苦無告的漢朝人逃到匈奴去,寧願忍受著那“以肉為食兮酪為漿”的生活。漢朝的一個知識分子曾經激憤地說:“難道我作為一個大漢的子民,受了冤屈,我的皇帝不能幫我,反而要逼我去向匈奴單于告狀嗎?”他為這句話差點遭到殺頭的命運。可是在兩千年後,我對這句話產生了深深的共鳴。
陳湯千里奔襲去誅殺郅支單于,表面上是因為漢朝的使節被郅支單于殺害,漢朝必須要報復。而就陳湯個人來說,不過是一次個人主義的冒險,這和十七、十八世紀歐洲殖民者在全世界的冒險沒什麼兩樣。當然,這冒險客觀上擴大了漢朝的聲譽,震懾了匈奴的另一個領袖呼韓邪單于,從此,騷擾漢朝達兩個世紀之久的匈奴就徹底拜服在漢朝的腳下,漢朝邊境保持了幾十年的平安。即便從一個普通百姓的角度來說,像陳湯這樣的冒險無疑也是值得的。
我在小說中儘量展示我心目中真實的陳湯,他的品德一點也不高尚,但也絕不卑劣,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