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不住的愛情(2)
她幾乎被愛情的突然降臨的美好和遽然離去的殘酷,撕扯到人格分裂不能再活,便生出無盡的愁緒酸楚來:
“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併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麗娘從此茶飯不思——既然已經遇見了愛情,若不再見,又何戀此無趣之生?
一遇柳郎,便註定麗娘已不能再活。
四百年前,湯顯祖借杜麗娘之口為天下男女道出的心聲是如此真摯、熱烈,前衛得驚心動魄,感動了一代一代心懷渴望、卻不能“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的人們。也無怪有女子唱《牡丹亭》悲悽而亡,叫老名士感慨:“吾老年人竟頗為此曲惆悵。”
隨著杜麗娘死去,《牡丹亭》藝術上的美感實際上已經完成了,她還魂,是湯大師慈悲為懷,用超現實的手法,再造了一個情境為普天下痴情兒女一償情衷。他還給她人格的獨立與自由,讓她可以去愛,去追尋。
柳夢梅卻也絕非一般的文弱書生,他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牽引著與一個陌生女子有了情緣,而且異常大膽而激情——他一見麗娘就叫道:
“姐姐!咱一片閒情,愛煞你哩!”
這是四百多年前的一句我愛你,古來情種甚多,卻無一人如柳郎這般模樣。他或許很輕薄,但更加純真,也許是在夢中,也許是驚為天人,才會直指真心。其情態之痴,忘我忘形,或許只有《天龍八部》中,段譽在無量山玉洞中初遇神仙姐姐那一剎那可以比之而已。
在拾到杜麗娘的畫像之前,他並不知道天下有這樣一個女子,在杜麗娘吐露真情還魂之前,他從未接觸過她的實體。他居然,那樣徹底而乾脆地愛上了一個女子的靈魂,為她甘犯律法(私自挖墳開棺在當時是犯法的)。且不說獨自在黑夜挖開墳墓面對一具屍體需要多大膽量,現實中,他有可能馬上因此賠上自己的前程。
但他卻義無反顧地做了,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愛,現在情況翻轉過來,杜麗娘成為他的追求,他的夢。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他真的這樣做了,所以杜麗娘還魂了。
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我萬千感慨,感慨萬千,這天地間難得的一對痴情種子,終於註定在命定之日相遇了!
如果能定下心來聽《牡丹亭》,我相信沒有人不被打動。這絕無僅有的愛情,會引燃國人內心最深沉、最執著的渴望。它可以同時喚醒幾代人的記憶,回味年輕時火焰般升騰又迅速滅卻的激情。愛情在這裡,只是自由的一個載體,它姿態鮮妍地向我們昭示:在自由中活過一日,勝過在不自由中得到永生。
縱使愛情被囚、被禁、被暗、被霾,卻依舊會有真心來解救,千古不變。
更何況愛情,又怎能關得住?
第一流的狐狸精(1)
我很愛這個女子,《聊齋》裡的恆娘。
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呢?待我講完這個故事你就明白了。
大都(北京)有一個叫洪大業的人,有一個漂亮的妻子朱氏。朱氏很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夫妻之間感情變壞,洪大業轉身娶了一個叫寶帶的小妾,小妾長得遠不如朱氏,卻很得寵。洪大業專寵寶帶,平日裡眼角都懶得睃朱氏一下。朱氏為此而吃醋、憤怒,在與丈夫爭執中愈加被冷落、疏遠,她為此不平、苦悶、抑鬱。
她生活的轉機來自於搬家,搬家以後她發現隔壁有一家人,男主人是個布商,他的妻子恆娘只是中等姿色,言語很甜,討人喜歡。朱氏與她很投緣,到他家去回訪,發現這家也有個侍妾,這個侍妾年輕貌美,可是男人並不喜歡她,小妾有的不過是個名分而已。
朱氏很意外,這家的情況和自家的情況真是鮮明的對比啊!因為已經是閨蜜,朱氏也不掩飾自己的痛苦,將一切對恆娘實言相告,並說:“我一向以為丈夫寵愛小妾的緣故,是因為她是小妾,因此恨不得能夠與她身份互換,自己去做小妾。”恆娘掩口而笑,開導她說:“和你丈夫的關係,搞到這樣糟糕的地步,實在是你的錯誤啊!”
朱氏是個很聰明很好學的人,聽出話裡有門道,立刻表示要拜恆娘為師,好好學習,勢必要挽回丈夫那顆遠去的心。
恆娘說:“你回去吧,回去後千萬不要管他,即使他主動來親近你,你也不要讓他靠近,一個月後,當再為你設計。”
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