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毒殺了一個當朝五品大員,她要開口了!
韓鍔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只想,只想立即拉了她將她帶走——他不能,不能如此辛苦最終卻將自己千尋萬找的人送入絕境。一邊一直沒出聲的於婕卻一直盯著他,這時忽面色一變,一躍而起,大笑道:“你們這些笨蛋,那毒就是我下的,那日我也曾到‘滴香居’,哈哈,哈哈,如無此毒,又怎麼輕易割了那千殺萬剮的於自望的頭?”
候健也當即躍起——怕她傷及在座之人。那於婕卻是躍向桌邊,伸手戴著銬鐐抓起桌上一把幷州小刀,將之倒轉,輕輕一刺,就已刺入自己胸口。眾人大驚,萬沒想到她會於此時忽然認罪自戳!韓鍔一驚,心頭一慘,已不由向於婕躍去。於婕卻也似有意無意向韓鍔身上倒來,口裡輕輕在韓鍔耳邊道:“韓公子,你欠我一個情……”
她語音中如有輕笑。韓鍔人猶在怔愕,於婕忽仰天哭笑:“恩怨未了,恩怨未了!爹孃呀,爹孃,蒼天呀,蒼天,我於婕此生不甘呀!”
然後她身子一軟,已輕輕軟倒在韓鍔懷裡,血從她胸口滲出,滴在了韓鍔疾疾抱來的袍袖之上。只見她面色慘白,輕輕道:“韓公子,我於婕縱千難萬劫,無忘君此日之伸手一抱。只請韓公子念我此日之情,一了小女子家門未竟之仇。”
接著,她注目向小計,口裡喃喃道:“小計,小計……”底下的話卻再也吐不出了。
然後她頭一仰,雙目空睜,喉中連連倒氣。藍老人已搶近身來,他身為杵作,本通醫術。但他急救了一會,面色一慘,嘆道:“不行了。”
眾人也都未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杜方檸也一時錯愕,然後臉上升起一抹古怪之意。只見韓鍔傻傻地還在抱著於婕的屍體,心裡只在翻來覆去地想:她怎麼會……怎麼會突然自戳?這一切,是為了自己嗎?他想起於婕最後一刻含情凝望的眼,半晌,眼中忽然淚下——她居然為了自己當意的女子捨棄生機,可能只為,自己也是她此生最當意的人,可這卻叫自己、情何以堪?
韓鍔忽仰天悲笑了三聲,衝周無涯四人一拱手,道:“此案已了,小子先退,我沒料到會是如此……如此……”
他喉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黯然道:“於姑娘貴體,在下就先攜走了。”
說完,他抱著於婕的屍身,牽著小計,聳身就退。候健猶要相阻——囚徒就算已死,也斷不能容他把屍身就這麼帶走。韓鍔忽然停步,一反手就撥出了背後之劍,一劍就擊在了候健腰下的刀上,那厚背之刀嗡然一振,響徹花廳。候健身形一沮。然後韓鍔長笑一聲,人已長身而去。
杜方檸卻在他背後似喟似嘆地輕輕低吟了一句:“來是空言去絕蹤……”
她此句中隱有深意,隱有悲痛。這一場生,這生中的相會,為什麼總是——來是空言去絕蹤?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燻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這首李商隱《無題》的原文就是這樣的。
月斜五更時,韓鍔已葬了於婕的屍身,安撫了已呆了的於小計,把他送回客棧,才一個人又重新悄悄潛入皇城。
皇城之南,就是韋府大宅。他輕輕翻入。——“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他抬頭看看天,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天呢?這個天下,原來連方檸這樣的一個看似全無心機,嬌俏可喜的女孩兒居然也隱藏了這麼多的秘密。
他找到後園,輕輕翻入。後園中果有一座高樓。樓高五層,簷牙精彩,最高的一層之上卻點了一盞華燈。
燈下的窗內似有一人。那人身影嬌弱輕俏,該就是方檸吧?
她在他臨去時輕唸了那麼一句“來是空言去絕蹤”,該不只為借詩自況吧?韓鍔想,她真正想說的怕卻是下一句:月斜樓上五更鐘。
此時牆外,五更鐘聲恰恰響起。她怕是約他前來一會吧?——洛陽城中千門萬戶,早起的該都已起了吧?不早起的還在沉睡,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自翻身五更。
他立在樓下,抬首上望,只恨不得就這麼一直望下去,讓天永不亮,更鼓無移,就這麼望下去的好。
嘆了口氣,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他身形一聳,腳尖輕點,人已躍至第一層的樓簷之上。
整座樓中似只樓頂上才有一個人,其餘俱沉入靜夜,暗無人聲。
韓鍔一層層逐層躍上,不知怎麼,只覺腳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