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離魂咒的人,幾乎不能入睡,一旦陷入沉睡,魂魄就自動離體,去到施術者製造的幻境中。幻境可以是任意的:恐懼、誘惑、殺戮、失意,目的不過是為了折磨中咒的人。故而這也是一種十分隱蔽的殺人方法,民間偶有人花大價錢請得懂此術的人來咒殺仇家。
普通人連續幾天無法入眠便會虛弱至死,就算身體不死,遲早也要死在幻境中。
此法極為陰毒,仙人之間提起便要搖頭譴責的,此真君做了無數匪夷所思的惡事,九天之上居然毫無反應,當真奇怪。
芳準不願多想,當下便要施法替她拔除此咒,指尖在她頭頂處緩緩以仙力引誘咒法,抽了半日,卻毫無動靜,他的臉色漸漸有些發白,額上冒出汗水來。
胡砂忽然一動,神色無比疲憊,慢慢睜開了眼睛,正對上芳準漆黑的眼珠,她登時一愣。
芳準微微一笑,柔聲道:“醒了?方才是去了什麼地方麼?”
胡砂卻像沒聽見一樣,只怔怔看著他,半晌,忽地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然朝後縮,一直縮到床角,如同一隻驚恐的小動物,用被子緊緊矇住頭,動也不動。
芳準笑嘆一聲,輕輕扯被子:“胡砂……胡砂?不悶嗎?”
她依然不動,隔了一會,才啞著嗓子低聲道:“……夜深了,師父還是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去見師祖。”
芳準坐在床頭,捏住一角被子,輕道:“可是,我想你。”
縮在被子裡那隻柔弱的小動物微微抖了一下,還是不肯露面,像是自暴自棄似的,顫聲道:“我……我不行……語幽元君是很好的人……她……”
話未說完被子就被人用力一把給掀了,胡砂驚得倒抽一口氣,捂住臉蜷縮起來,尖叫道:“別看我!別來找我!你不要看我!”
好像有一隻手將她凌亂的長髮撈了起來,細細梳理,指尖輕柔地劃過髮間,偶爾觸及她的頭皮,她便是猛然一顫,眼淚從指縫裡一個勁流出來。
芳準一面替她將打結的頭髮理順,一面低聲道:“頭髮這樣亂糟糟的,沒人照顧你,你就搞得一身狼狽,令人哭笑不得。”
她沒說話。
“你自己就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我若走了,還有誰照顧你?”他的聲音很輕,像溫和的春風,吹拂過她耳畔,平息所有的委屈躁動。
一直替她把長髮全部理順,他扶住她的肩膀,又喚一聲:“胡砂。”
她依然不動,這次他手上用了力,將她硬是扳過來,只覺她渾身僵硬,光從面板的接觸就能感覺到她從頭到腳都在極力抗拒。
芳準一把將她揉在懷中,緊緊抱住,低低叫著她的名字:“胡砂……”
她的整個世界已經被拉扯進黑暗裡,恐懼一切光明,恐懼他。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誰也見不到她。
他卻不允許,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中一般,緊緊地抱著,彷彿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依依不捨。
胡砂僵硬的身體終於慢慢變軟了,緩緩地,她抬起胳膊,回抱他清瘦的身體。
沒有臉見他,她已不是貞潔的女子,以前已是那般仰望他,何況到如今。
雖然已經離開家鄉五年,但她還清楚地記得失貞女子是怎樣被責罰,無論她是否是自願的,最後結局都極慘。
她從小與一群小道士玩大,爹孃也沒怎麼束縛過她。可是某日看到平日裡和藹的鄉親們面目猙獰地將一個失貞女子捆了石頭丟進湖裡淹死,她便驚恐了。
更讓她驚恐的,是孃的態度,她甚至是帶了一絲鄙夷,搖頭嘆氣:作孽啊,不守婦道的女子……到底也是活生生一條命,一場貪歡就丟掉了。
那會她還不知道失貞是什麼東西,但從此腦子裡就種下了失貞極可怕的印象。
做夢也想不到,她如今也失了貞潔。不能等到報仇的時候,罪魁禍首卻已經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了。
只留下她一個人,真正感覺到什麼叫活得像個恥辱。
胡砂只覺胸口窒悶,喉嚨裡劇痛無比,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也只能哭,像是永遠也停不下來一樣。
芳準低頭在她發上輕吻,喃喃道:“不用怕,有我在這裡。胡砂,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她本來什麼也不怕,現在才知道怕很多東西。
無法說出口的害怕。
或許,她乾脆死在那個幻境裡,被妖獸們把魂魄吞了,還乾淨些。可心中卻又不甘願,不甘死得那麼狼狽,讓旁人看笑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