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一愣,低下了頭,倆人四目相對。她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那般長久的望著他,他在她漆黑的眼眸裡看到了自己。
煉獄鬼門一圈兜轉,生死不過一線之間,再醒來初見著稚子的一瞬間,艾薇心底對胤禵殘剩的那一絲憎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胤禵心中熱熔溶地澎湃到翻騰不已,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什麼,整個臉色都變了變,慌掩飾道:“我叫人進來,先讓你洗洗臉通通頭。”他讓乳孃抱開了嬰孩,又喚人入內伺候艾薇盥洗。
一番忙罷,胤禵將艾薇抱至屋南的透雕夔鳳護屏矮足短榻上,艾薇見靠背引枕皮褥一應俱全,尤嫌不足的還在榻上鋪著張猞猁猻褥子。
胤禵尷尬的笑道:“她們都說月子裡不能受涼。”
短榻的另一頭設了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置著茶吊、茶碗、匙筋、漱盂、洋巾、果饌之類,門外候著的婢女們捧著翠綠燙金漆盤魚貫而人,菜饌擺齊,幾碟小菜,雖未見奢侈,卻清爽誘人,胤禵才一揭開冰玉青瓷盅蓋,白氣蒸騰,香味撲鼻,“薇薇這盅十全大補湯可一定要喝了。”
艾薇聽著湯名就想笑又怕他再胡說八道,便擺出副不已為然的樣子,但那對明眸中閃爍的柔光已露了餡兒。
胤禵瞧著心底直嘆,只覺好笑又甘之如飴,薇薇怎麼能連‘裝模作樣’的神情也這般可愛呢?他忽地笑了笑,“還沒給孩子起名呢,我讓人排……”
“不用了,她叫忻圓。”艾薇脫口道,長睫飛揚,欣喜的神色似有些探求他的意思。
“她是你女兒,你愛叫什麼就什麼,何需問我這個外人。”他賭氣道,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只怕是從前早就想好的吧,話衝出口又悔那言中濃濃的醋意。
艾薇一怔,逐低首默食。
胤禵喚人去取了梅花香餅來,將懷中手爐掀開焚上,仍蓋好,放與艾薇腳旁,叫過蝶衣、乳孃輕聲叮囑了幾句,便走了出去。
自此後,出了月子艾薇都已停服墨濯塵所配藥膳,仍不見胤禵蹤影,仔細問了蝶衣才知他日日都是等她熟睡後才來,她知道他在躲什麼,可又實不願錯過這次機會。
這日夜靜無風,隱隱聽見蟲鳴,一鉤彎月襯著滿天繁星,已漸西斜,胤禵躡腳踏入屋內驚見艾薇坐於昏黃燈下,躲得了一時,又怎躲得了一世?
柔韌和煦的燭光淡淡地縈繞在她身上,雖瘦弱,那秀眉容顏卻猶如初春露水中滋長的新葉般清新,胤禵修長的指尖劃上她的眉心,低沉道:“你都好…了,聽說你這兩日都在找我?”
艾薇聞著了淡淡酒意,本該是颯朗風揚的他一身憔悴疲倦,漆黑的雙眸散亂無光,清瘦如許,彷彿換了個人般,難掩病容,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半響才道:“你生病了?怎麼還去喝酒。”
“你這算是關心我嗎?”胤禵垂眸低喃,他知道借酒澆愁只不過是暫時的麻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讓傷口癒合。
“胤……禵。這一次我們母女能夠平安,多虧了你,我不知該怎麼”那個謝字堵了許久才說出口,艾薇心底越發的亂了,五味雜陳,“還有……,打擾了這麼久,我們該要告辭了。”
胤禵身子一顫,久久不語,半響,慘然笑道:“要…走…了?這便是你謝我的方式?”話一說出才覺嗓音暗啞,他的眼眸一下黯淡了去,眸光靜靜得籠著她,靜得讓人心憐。
可她實不想再與他兄弟倆有任何糾纏,須臾,她抿抿唇,率先打破僵局,“胤禵,你答應過我的,只要能平安就讓我走,君子一諾千金。”
“可我不想做君子。”胤禵斷然道,“我放你走,誰來放我?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這世上是有報應的,他從來都只喜歡奼紫嫣紅,萬花叢中過,哪想過什麼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艾薇腦中一片茫然,她只知道他追,她躲,他霸道的壞,霸道的好都讓她束手無策。
“你懂,你從來都是知道的。”他蹲下身子,縮短倆人之間的距離,他溫柔地觸著她臉頰的手指,彷彿要用盡他全部的柔情,似要催眠她一般的低語:“薇薇,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除去心結,才能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在他的世界裡,一切就只能照著他的心意運轉,他就象個任性的孩子執意要得到那件不屬於他的玩具。她狠狠心,漠視了心底的一絲掙扎,決然道:“我不是那個可以收容你心的人。”
“薇薇,你到底要騙自己多久才肯承認,你難道對我真的一點點感覺都沒有?”他不容她躲閃的逼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