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這一門公推的門長,我建個議,今兒由你出個題目當眾考考這小哥兒四個,也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能水。”
朱少文思索片刻,響應道:“行。這樣吧,我有四副早些時候為當街鋪戶擬的門對兒,一向不曾示人,今日就說出來讓他們分別猜猜是為什麼店房寫的吧。然而,光猜對了還不成,還得能解釋出因著什麼,最後再由他們每個人補上一句橫批。這也算不上什麼考,只當和幾個小人兒做一回遊戲吧。”說著,從身上摸出幾個小京錠放在了桌邊,“猜對了的有獎,猜不對的,自然是要罰的。”
幾個小學徒覺得有趣,不免都豎起了耳朵。
朱少文看了沈竹善一眼,開言道:“你聽好,這第一個上聯是:進門來烏雲秀士,下聯是:出戶去白面書生。琢磨好了再講。”
同他爹一般削瘦的沈竹善偏著頭思忖了一陣,回答道:“我猜您這副對子是寫給剃頭棚的,客人進門發如烏雲,經過師傅一番修剪,走時自然是淨頭淨臉。聽我加一橫批:且快且燙。”
朱少文點點頭,“猜的不錯。可此批有何講?”
竹善眨眨小眼睛說道:“您想,凡剃頭的,哪一個不樂意刀子快水燙?”
“好,有趣!”朱少文讚了一句,將一個小京錠作為獎品交到了他的手上,隨後,把臉轉向了魏昆治,“你來聽這一個,上聯:鐺圓面稀刮開大,下聯:蔥多醬少捲上長。猜猜這又是為誰寫的?”
性急的魏昆治隨即便說:“我猜著了,您說的是煎餅攤兒,面稠又怎麼能颳得開?煎餅本來是圓的,攤好了捲起來不就長了?我說的沒錯吧?聽我的橫批:越吃越短。”
孫醜子笑道:“這不廢話嘛,再吃兩口還就沒了呢。”引起眾人一陣鬨笑。
“這一次說個難點兒的讓桂貞猜。”朱少文抿一口酒,搖晃著腦袋說道:“聽好:因火為煙若不拋去終是苦,食舍是館倘難回頭怎為人?知道這副對子又是送給誰的嗎?開動腦筋慢慢想一想,你年紀小,怕是沒去過這種地方。”
顏朝相首先不自在起來,幸好已有酒遮了臉,看不出紅,但終還是顯出了幾分尷尬。
沉默好大一會兒,桂貞終於拍了大腿,“師父,我猜出來了,這對子您是給煙館寫的,因火二字合起來是個煙字,食舍二字合起來是個館字,這兩句話是告誡吸食鴉片的人,如不戒毒必將苦到臨終,不知回頭是岸則一輩子難以為人,對不對?”
朱少文心中一陣歡喜,口氣卻顯得不以為然,“算你蒙對了。說橫批——”
“陰溝是棺材!”
五個字像針一般扎到了顏朝相的心窩上,他再也坐不住,咳嗽一聲,悶頭走了出去。
最後,朱少文把目光盯到了六五子的臉上,神情中帶著幾分嚴肅,“你是他們仨的大師哥,學藝最早,最不好猜的這一副對子自然要留給你,或許,對於你來說並不難,而我卻只願你……仔細聽了,上聯是:鼓打二更你歡我愛一處樂,下聯是:雞鳴三唱人離財散兩分開。掰開揉碎想一想,我這是給什麼地方寫的?”
六五子似被什麼東西釘住了一般僵直地站在原地,他怎麼會不清楚師父的這副對子是給哪兒寫的呢?可他雖然有了答案卻又難以啟齒。他暗暗咀嚼著師父的話語,什麼叫“對於你來說並不難”?這不明明是指……然而,自己每次去賞春樓都是仔細了再仔細,小心了再小心,又怎麼可能被人發現?或許,師父是在強調自己比之幾個師弟所強出的聰明與才智?可他為什麼偏偏把這一副“窯對兒”留給了自己?
“怎麼,猜不出來?不妨再想想。”朱少文語氣和緩,目光中卻透著凌厲。
“我猜……這好像是……大概其……似乎……”六五子吞吞吐吐、語不成句。
孫醜子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平常不是挺能說的嗎,這會兒怎麼舌頭拌了蒜了?用不用我來告訴你?”見朱少文朝他瞪了一眼,只好咽口唾沫閉了嘴。
朱少文微微一笑,“猜不出來沒關係,回頭沒事的時候可以再慢慢想,有了答案告訴我。”說到這,站起身放大了音量,“諸位,還是由我自己給這副對子寫個橫批吧,四個字: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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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蟲兒第三十四章(1)
不知老天爺犯了什麼牛脾氣,這一年,從春上一直到六月,整個直隸省竟吝嗇得一滴雨也沒降下來,所轄的各州各府一百餘縣,廣袤的原野,旱得田土龜裂、青苗枯萎,眼見著一年的收成即將化為烏有,各地告急的摺子雪片一般飛向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