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就哭了,因為我想到了他年輕時第一次見到我的情景。那時他多麼年輕,多麼有朝氣,多麼有理想。李寂說,你哭什麼啊,我失敗不一定代表我的學生會失敗,我失敗不能完全怪官場,不能怪那套班子的幾個人,我現在明白了,怪我自己,我如果真的足夠堅強,理想足夠清晰,我就不會失敗,我就不會收那筆錢,即使我市長沒選上,我也不會收那筆錢,可是我收了,我的的良心就有了漏洞,我的所有理想、抱負和信心都從那個漏洞裡漏得精光,所以我不怨天憂人了,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問題把我壓垮的。也許,我的學生不會像我這樣。他們會堅持到底,不會軟弱,他會警惕自己的罪惡,那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罪惡,即使他快被打垮了,也不會破罐破摔,因為理想不是幻想,理想是真的,幻想是假的,幻想只是幻想,我把理想變成了幻想,沒有堅持住。冷薇,你放心,我一定能成功地辭職,我有辦法。
李寂很聰明,他透過《新樟坂報》先斬後奏把他將要辭職的訊息公開,立即成為不戀官位的典型。報紙大幅報道他願意辭職為平民回大學當老師的事蹟,受到群眾的普遍稱讚。
李寂終於回到學院,但市長非常惱火,開始追查他受賄二十萬的事。這是想公開處理李寂的訊號。這件事上面早就知道,只是不想追查而已,現在突然在李寂成功辭職後重新恢復調查,讓李寂十分痛苦。他被紀委帶去冶金賓館調查了幾天,回到家裡,我看他瘦了一圈,我問他們打你了嗎?他說,沒有。他一直到晚上都不說話。後來我問他,到底會怎麼樣?他說,我不怕坐牢,是為了你和淘淘,要不我早就自首了。我說,錢不是退了嗎?他說,我到今天才知道,當初煤礦的錢是市長讓那礦主一定要送到我手的。我聽了非常震驚,說,這麼陰險啊。
李寂慢慢把頭低下去,雙手掩住臉,我看出他心中積壓著像山一樣沉重的痛苦,他低聲說,現在,有一個人突然進來,把我殺了,多好。。。。。。我聽了扎心,讓他不要亂說。他卻說,我有預感,有人會來殺我。我說你在胡說。他說,如果有人來殺我,我絕對不反抗。我真該死,拿了那個錢,當我看到幾十具屍體躺在礦井邊上,他們的臉皮被水浸爛,像石蠟一樣,是藍色的,眼珠泡過以後像塑膠球一樣,我就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我第一次看到這種被水泡過好幾天的藍色的屍體,我最近一直做夢,夢見這樣的屍體和我傍著肩,到礦井上工。冷薇,真的,如果有人來殺我,我不反抗,我連結果自己的力氣也沒有了。
果然,他的話應驗了。他說過這話只過了到五六天,胡土根和陳步森就來了,把他殺了。所以,我丈夫沒有反抗,他死得很慘,不會比礦上死的人更舒服。這就是全部的事實。
他們殺了李寂,殺了我丈夫。殺了那個有理想的人,殺了那個有錯誤的人。無論如何,他是我丈夫。我想通了,我要說出一個真實的李寂,你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已經不在乎了。在決定說這些之前,我對著李寂的遺像哭了一夜,問他我可不可以這樣做?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他說,我愛你,你做什麼都是對的。這半年多來,我聽到的聲音很雜,我聽不懂他究竟要我做什麼?我以為幫他雪恥和報仇就是他的意思,可是我昨天晚上聽到了,他要我說出一切,說出他的理想,也說出他的痛苦,說出他的愛,也說出他的罪。現在,我說完了,我謝謝你們對我這半年來的關心,謝謝所有愛護我的人。李寂忠實的妻子:冷薇。
二十八。一審判決(1)
冷薇的公開信使樟坂動盪起來。雖然公開信中提到的市長已經調離,但仍然不失為一個大新聞。有人認為這是真相的公開,有人卻指出這完全可能是冷薇的一次成功的自我辯護和炒作。事實上公開信確實引起了各方的注意,據傳市府已經派人和冷薇接觸,有人預測這是一次真正報復的開始。但更多人卻願意把它看成一次和解行動,因為冷薇在公開信中把丈夫的受賄事實公諸於世,表明了這個女人早已把生死榮辱置之度外,而為了另一個更重要的目的:告慰所有死者的亡靈。
據報一名重要的當事人胡土根在得知冷薇公開信的全文內容後,陷入了沉默。當時潘警官帶領檢察官董河山拿著公開信和他核對事實時,胡土根久久沒有說話。我們無法猜測胡土根是否被冷薇的自我剖白所打動,或者他已經相信冷薇對李寂的描述具有真實性,但他的確是沉默了。董河山問他,在西坑煤礦發生瓦斯事故時,李寂確實到過現場嗎?胡土根說。。。。。。是。董河山說,可是你從來沒有提及,以至於讓我們誤認為你是在飯店第一次見到李寂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