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往前走兩步。突然回頭,說,冬棗,我愛你,我給你最後一次說話的機會,無論是真的假的,我都相信。
接著往前一步,孟孟用手堵住男主角的嘴,說,冬棗,你還是不要說了,你的每一句話都會割在我心裡。
男主角緊緊地抱住孟孟,我身子一哆嗦,增加了我要搞垮這個劇組的決心。
孟孟雙手捧著男主角的臉,痴痴地看著他,說,冬棗,你真狠心,你真的一句話都不願意說麼。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已經被這臺詞糾結到膀胱發脹,我很佩服我的女人可以鎮定地全部背誦下來。導演喊了一聲好,但是在此之前,在孟孟說完最後一句臺詞以後,燈光都已經先撤了。接下來的戲是被女一號撞個正著,這場戲裡需要孟孟的肩進行表演,所以孟孟還不能收工,一個戴著眼鏡的胖男子在後面舉著巨大的提詞板給女一號看。燈光就緒以後,導演喊道,現場安靜,準備,開機。
女一號先看了看提詞板,再看著男主角,說,你在這裡幹嘛?
導演大喊一聲,好,過。轉場。現場陷入無序混亂。孟孟用眼神看了我一眼,那是匆忙的人群裡充滿幽怨和愛戀的一眼,我頓時心軟了,恨不能衝上前去擁抱。但是我知道我此行不能暴露和孟孟的關係,否則新聞出來以後勢必對她不利。現場的製片熱情地招待了我,說歡迎歡迎,導演在上廁所,女一在換衣服,我先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女二號,孟小姐。來,孟孟,過來。
孟孟沒有表情地走了過來。
我伸出手,說,你好。
孟孟伸出手,上下打量著我,充滿狐疑說,你好。然後轉頭向現場製片,現場製片連忙解釋道,哦,這位是記者,陸先生。他在我們劇組兩天,要寫一個報道,為我們宣傳宣傳,你要配合。
孟孟又伸出手,露出笑意,說,哦,你好,叫我孟孟。
我恍然如夢,她真是一個好演員。
一直到了晚上,他們收工,我偷偷溜進孟孟的房間。和孟孟同住的是她的助手,那個女朋友,當時正好跟攝影師談戀愛,住到了別人的房間,正好我們不用為此發愁。關上門的那一刻,孟孟恢復到了以往的模樣,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摁倒在床上, 我配合得好不好,說,
親愛的。
我說,很好。你的戲很好,就是臺詞有點糾結。
孟孟說,這已經算好的,你是沒看這個故事,最後我居然得白血病要死。媽的我能得一點新鮮的病麼?
我說,那為什麼你要接這個戲?
孟孟說,因為我不想放棄任何的機會嘛。萬一歪打正著了呢。
我說,你累不累。
孟孟說,累,我們趕進度,明天早上 5 點就要起來化妝,要拍一場在夕陽裡牽手漫步告別的戲。
我說,可那是早上啊。
孟孟說,嗯,是啊,但是導演說了,由於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很怕趕不上夕陽,但是如果放在第一場戲,朝陽還是能趕上的。所以我們就拍朝陽。
我說,可是那太陽是升上去的。
孟孟說,哦,所以我和男主角牽著手面朝朝陽倒著走,後期倒放一下就對了。
我驚為天人。
但是那個夜晚下雨了,我想早上將不會再有朝陽。雨水落在這個破旅店的頂棚上,在無光的黑夜裡,我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家裡的床上,孟孟一動不動睡在我的懷裡。我想,等她拍完這部戲,我就可以帶她去我童年的地方看一看,告訴她,我曾經是在這裡打彈子,我曾經是在那裡穿聖衣,這是 10 號的家,這是臨時工哥哥的家,這是丁丁哥哥的墳墓,這是以前紫龍的家,這是我的小學,這是我爬過的旗杆,這是我登上過的舞臺。我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去了。我其實不是為工作所忙碌,只是所有兒時的朋友們都離開了故鄉,我想,我們這輩子是難以再聚起來了。為何我們都要離開故土。但我能感慨什麼呢,因為我也離開了。我只回去過一次,陪著幾個老人打了一個下午的麻將。但無論如何,我要帶著我女朋友去看—看,我的生命裡能講的故事不多,如果對著場景一一說來,是不是更好聽。
我醒來的時候,孟孟已經離開了,我打了她的電話,她說她早就已經拍到第三場了,看我睡得太死就沒叫醒我,讓我一會兒去那裡隨便瞎逛逛,她給我引薦幾個被拖欠工錢最嚴重的工作人員。我說,好,然後又抱著她睡的枕頭睡了過去。雨水始終沒有停過,我都不知道我身在一個什麼地方,我也懶得再看窗外,我早就想通了,人們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