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官員都是千植署的司事,官居五品。
其中一位三十七八歲的樣子,姓崔名實,濃眉方臉,生得矮小精悍。
另一位是個女官,姓方,名青玉。比崔實稍微年長,面容有些寡淡,嘴角和眉梢若有若無地揚起,帶出幾分清冷孤傲的韻味。
葉知秋從這兩個風格迥異的人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懷疑和不屑。在這個時代,千植署的每一個官員都算得上農業界的權威人物,會自命不凡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以她並不在意他們的態度,仔細地檢查著他們帶來的幾樣蔬菜。每種蔬菜的塊根、塊莖、果實、莖基等部位都有大片灰黃色的水漬病斑,嚴重的已經腐爛變黑,散發出酸臭的氣味。
跟她推測的一樣,這是軟腐病的典型症狀。
崔實見她檢視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結論,便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口催問道:“葉姑娘,你可看出病因了?”
“還沒有。”葉知秋微笑地道,“我需要看一下土壤樣本。”
崔實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蔑然之色,揮了揮手,讓隨從將裝著土壤的盒子送上來,“這土是從染病比較嚴重的地塊上取來的,請葉姑娘參詳。”
葉知秋忽略他那個“請”字帶出的不情願,將幾個盒子開啟,逐一看過土色,用手指細細地捻了一遍,又取了少許,放進嘴裡嚐了嚐,感覺辣中帶苦,還有幾分麻澀,心中便有了計較。
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就見滿屋子的人都直眉瞪眼地看著自己。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應該是自己剛才的舉動驚到他們了。
“葉姑娘,你……你是在吃土嗎?”崔實的表情最為誇張。好像她吃的不是土,而是活人一樣。
葉知秋沒辦法跟他們解釋土壤的酸鹼性,只好用他們容易理解的方式說明道:“我不是吃,是嘗。土跟食物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味道,嘗過味道就可以推算出土裡多了什麼成分,或者少了什麼成分。”
方青玉似乎對她這個理論起了興趣,不緊不慢地接過話茬,“那麼葉姑娘從千植署的土裡嚐出什麼東西了?”
“嚐出來不少呢。”葉知秋將一盒土壤倒在桌上,用手攤開,“這土原本是草場的半沙性土壤,土質肥沃疏鬆,吸水和透水性良好,少雜菌和蟲卵。
現在土質已經變得非常粘重。表層板結,養分大量流失,病菌蟲卵累積。總而言之,這土已經快被用廢了!”
方青玉臉色微變,崔實卻已露出了忿色。“葉姑娘,你說這話未免也太武斷了吧?千植署是專為皇宮供應花果瓜菜,我們每一個人都兢兢業業地耕作,不敢有絲毫懈怠。
你們沒見過我們整治的地塊,也沒有見過我們種植的東西,只是嚐了兩口而已,就斷定我們把那裡的土用廢了。是不是太過偏頗了?”
“崔大人,我並沒有影射你們翫忽職守的意思。”因為職業的關係,葉知秋對土地和植物有著特殊的感情,對他不關心土地如何,而是急著跳出來表忠心的舉動很是反感,再說話。便將目光一律投向方青玉,“我剛才講的那些,就是病因。”
方青玉神色一動,“葉姑娘的意思是,千植署的蔬菜染病。是因為土質變壞了?”
“不可能。”不等葉知秋說話,崔實就嚷嚷起來,“無論翻耕播種,還是施肥澆水,我們都是嚴格按照農書記載進行的,土質只會變好,何來變壞之說?”
“方大人,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葉知秋客氣地問。
方青玉點了點頭,“葉姑娘請問。”
“你們給菜地施的是什麼肥?”
“是從宮中運出的‘淨肥’。”
葉知秋知道她所說的“淨肥”就是人糞尿,繼續問道:“是坑漚之後施用的嗎?”
“正是。”
“第二個問題,你們播種的時候,是不是現耕現種?”
“是的。”
“第三個問題,你們是不是對菜苗進行定期灌溉?”
“沒錯。”
……
葉知秋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都從方青玉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問完之後,蹙眉不語。
崔實以為她無話可說了,面上泛起得意之色,“我說過,我們千植署一切耕種事宜都是按照農書記載進行的,葉姑娘現在相信了吧?”
葉知秋不搭理他,看向坐在旁邊圍觀的鳳康,“王爺,我建議把千植署參照的農書燒掉。”
數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跟自己搭話,鳳康心頭一跳,眸子裡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