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想象之中的湯先生鶴髮童顏,丰神俊朗,長髯及胸,也許有那麼一點小怪癖,可也抵擋不住幾十年歲月磨礪和雕琢出來的穩健和睿智。
然而當她見到湯先生的時候,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理想和現實的差距要多大有多大。
那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者,長得乾乾瘦瘦的。灰白的頭髮稀疏地攏在頭頂,綰起成一個蒜頭大小的髮髻,插著一枚包銀的翡翠簪。
一綹同樣灰白的鬍子彎曲成團,掛在尖削的下巴上,顯得亂糟糟的。臉色又黑又黃,皺紋堆疊。眉毛又淡又短,眼睛緊緊地閉著。抱著胳膊蹲坐在一張椅子上,像極了一隻閉目假寐的老猴。
她並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可看到這位傳說之中的湯先生,還是忍不住懷疑鳳康綁錯了人。
沈長浩正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見兩人進門,趕忙迎上幾步,和鳳康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用略有些誇張的驚豔目光打量了葉知秋幾眼,才施施然地退了出去。
鳳康安撫地捏了捏葉知秋的手,便邁步上前,好聲好氣地道:“湯先生,我已經把人帶過來了。”
葉知秋配合地福了一福,那句“見過湯先生”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隻“老猴”就跟被人踩到尾巴一樣,尖聲地叫了起來,“不見不見,就是不見。”
“湯先生……”
“不見不見不見。”
“湯……”
“不見不見不見,打死我也不見。”
鳳康起了幾次話頭,都被他嘶聲截斷了,不由眉心大皺,“湯老頭,你不要太過分!”
“我就過分,你拿我怎麼樣?”湯遠修閉著眼睛跟他叫板。
鳳康氣得直咬牙,卻是無可奈何。不管這老頭再怎麼為老不尊,畢竟是恩師尊長。把他綁來已經有所冒犯了,他不肯睜開眼睛,總不能強行扒開吧?
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真的不見?”
“說不見就不見。”湯遠修梗著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好,你別後悔。”鳳康扔下一句狠話,大步走過來,拉住葉知秋,“我們走。”
葉知秋站著沒動,“能讓我跟湯先生單獨談談嗎?”
“我跟她沒什麼好談的。”湯遠修胡亂地揮著手,“滾滾滾,趕緊滾,別在這裡擾我耳根清淨。”
葉知秋權當沒聽見。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你放心,只是談一談,不會有事的。”
“我都說跟她沒什麼好談的了,還不快滾?”
鳳康努力忽略那聒噪的叫嚷。擔憂地看著她,“這老頭比你想的要頑固,我怕你應付不來。”
“有什麼應付不來的?”葉知秋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本事嗎?”
鳳康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遲疑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那好。我就在門外等你,有什麼事你叫我。”
“嗯。”葉知秋應了一聲,等他出了門,便就近找張椅子坐了下來,不聲不響地觀察著蹲在上首的人。
湯遠修認定她是想央求討好他,打定了主意不睜眼也不搭腔。可是等了半天。連話都沒聽見一句,更別提跪求哭訴了。只覺兩道目光猶如毛刷一樣,在他臉上轉來轉去,轉得他心裡有點兒癢癢的。
聽聲音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竟跟他來欲擒故縱這一套。她若以為用這種法子就能引他上當。讓他睜開眼睛,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他幾十歲的人了,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場面沒見識過?要是被一個丫頭片子算計了,那他以後還拿什麼臉去教訓他那第一千三百五十六名弟子?
跟他耍心機,哼,太嫩了!
等著瞧,用不了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會耐不住性子,主動開口。
時間在這一老一少沉默的較量之中緩緩流淌,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一刻鐘的工夫過去了,兩刻鐘的工夫過去了……
湯遠修始終沒有等到隻言片語,心下納罕起來,這丫頭片子打算跟他乾耗到底不成?可是從剛才開始,他就感覺不到她的目光了,也聽不到半點聲音,該不會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著了吧?
待要睜開眼睛一看究竟,又擔心中計。猶豫間,就聽見那邊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椅子被刮動發出的輕響。
嘿嘿,終於忍不住了吧?
平心而論,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丫頭能這般沉得住氣,也算不錯了。只可惜,擺在她面前的是他這塊老薑,哪有那麼容易啃?
正竊喜自得,卻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