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在村裡的人緣實在不怎麼樣,多壽費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人請了來。
那兩個人原本是不肯的,聽說胡亮的啞婆娘不在家,又覺得認幹閨女立字據這事兒很新鮮,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進了屋子,也只是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
葉知秋見人證到齊,口授劉鵬達寫了字據。一式兩份,當眾讀了一遍,又拿給王羅莊識字的人過目。待雙方沒有異議,便讓老牛叔、胡亮和見證人分別畫十字按了手印。牛家和胡家各留一張,當做結為乾親的信物。
阿福跪下磕了頭,叫過乾爹,就算禮成了。
葉知秋將那枚銀錠遞過去,“胡大叔,這五兩銀子就當是第一年的孝敬。以後每年的今天,阿福都會按照約定送銀子過來。”
“行,行。”胡亮迭聲地答應了,便急不可待地接過銀子,緊緊地攥在手心裡。
字據簽好了,葉知秋也懶得說客套話,將目光轉向劉鵬達,“麻煩你再寫張收據,把收銀數目和日期都標清楚,再讓胡大叔畫押按手印。”
胡亮表情僵了一下,“收據就不用了吧?我也不是那……”
“還是寫清楚的好。”葉知秋笑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阿福是誠心誠意想孝敬胡大叔的,把自己辛辛苦苦賺的錢都拿出來了。萬一這銀子丟了,或者胡大叔睡糊塗記不得了,讓別人覺得阿福和老牛家不守信用,沒良心,那就傷感情了。胡大叔,你說是不是?”
不等他回話,又低頭吩咐阿福,“你記得,以後每年來送銀子,都要寫好收據帶過來,讓胡大叔畫押按手印。”
阿福鄭重點頭,“我記住了,知秋姐姐。”
劉鵬達起初還不太明白她讓寫收據的用意,這會兒才恍然大悟。有了收據,就不怕胡亮收了銀子賴賬,又要拿“忘恩負義”之類的話作要挾,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牛家索要錢財了。
他自覺在外面讀了幾年書,見的人多了,眼界也開闊了,卻處處不及她思慮周全謹慎,慚愧之餘,也生出幾分欽佩之情。
提筆刷刷點點,按照她的要求寫好收據,照例當眾唸了一遍,讓神色訕訕的胡亮畫押按了手印,交給阿福,“你要好好收著!”
這薄薄的一張紙可值五兩銀子呢。
“我知道。”阿福情知這會兒不用再做戲,便笑著應了。
事情已經辦妥,葉知秋不想在這個瀰漫著油垢和汗酸味道的地方多待,便招呼了老牛叔他們離開。
胡亮透過窗紙上的窟窿,望著一群人攙老攜幼地出了門,猶自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老胡家窮了好幾倍子,銅板都沒見過幾枚。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輩還能看到銀子,還是整錠的官銀。
一時之間有種橫財天降的狂喜和心虛,用力捏了捏手中的銀錠子,心裡才踏實了些。冷靜下來又有些後悔,不該被那個伶牙俐齒丫頭說暈了頭,糊里糊塗地就畫了押,忘了討價還價。
推掉了親事,阿福積壓在胸口的那股濁惡之氣終於吐出來了,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出了胡家大門,就拉了葉知秋悄聲地道:“知秋姐姐,咱們走著回去吧。”
葉知秋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也想再叮囑她幾句,便點了點頭。跟老牛叔說了一聲,出於禮貌,又跟豆爺道了聲“辛苦”,“今天麻煩您了。”
豆爺皺紋堆疊的眼皮顫了顫,從鼻子裡擠出一聲悠長的冷哼來,“一個姑娘家不學好,光想著走歪門邪道,不像話!”
葉知秋驚訝地眨了眨眼,又微笑起來,“豆爺教訓得是。”
豆爺附送了一聲短哼,縮肩袖手,不再搭理她。老牛叔不尷不尬地咧了一下嘴,大概想緩和氣氛,明知故問道:“多壽,鵬小子,你倆坐車不?”
“不坐,不坐。”多壽和劉鵬達忙不迭地搖頭。
“那你們四個小的一塊兒走吧。”老牛叔知道他們都怵豆爺,也不多說,驅車向村外走去。
四人故意放慢腳步,和牛車拉開距離。目送豆爺的身影隱沒在土坡之後,葉知秋聽到那三人大大地舒了口氣,忍不住笑了起來,“豆爺真有那麼可怕?”
“也不是怕,就是受不了他那動不動挑刺兒的勁頭兒。”阿福皺了皺鼻子,不願再提那倔老頭,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胳膊,“知秋姐姐,今天多虧你了。真讓我嫁到那樣的人家兒,我就一頭撞死算了。”
葉知秋嗔了她一眼,“事情都解決了,你怎麼還說這種話?”
“解決是解決了,就是可惜了那麼多銀子,還要給他蓋房子買地出聘禮,讓他佔了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