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李的猜測是一致的。昨天我們在湖心島上赤身裸體地燃燒激情,當時雖沒覺得深秋的寒冷,但畢竟是深秋了。在白潔穿上衣服前,她連打了幾個噴嚏,顯露出感冒著涼的徵兆。我們分手時,她一句話沒說,嘴唇冰涼,眼神迷茫,和島上的她判若兩人。
我本想約小李,等她看過白潔後和我在什剎海岸邊見面,我急於想知道白潔的情況。她失蹤了1天,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但臨下班前,處長突然通知我,要我第二天陪局長到廣州出差,是局長點的名。局長知道我能寫,在我的筆下,他這一趟廣州之行肯定會取來可以到處宣揚的真經。要是在此之前,我會馬上答應。改革開放以來,廣州成了一塊熱土,機關裡的許多人,包括我的處長,把去廣州當成了一種夢想。我跟處長說不想去。現在白潔是我的一切。她現在的情況我還不知道,哪兒有心思出什麼鬼差。我向處長建議把好機會讓給別人,說自己還年輕,將來肯定會有機會去廣州的。處長喜上眉梢,自告奮勇要代我去。處長的美好願望在局長那裡遭到拒絕。局長需要的是槍手,帶一個常寫錯別字的半老徐娘,讓他拿什麼東西向上交代?處長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後批評我沒有組織觀念,瞎出主意,要求我無論如何要陪局長出差。我只好點頭答應。我信奉那句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從白潔身邊暫時消失,可以麻痺她的母親,以為我們真的就此分手了。等我從廣州回來,我會捲土重來,打老太太一個措手不及。我打電話給小李,想託她轉告白潔我到廣州出差的事,但那邊電話已沒人接了。
廣州之行給我留下了極為惡劣的印象。這倒不是因為會議,會議開得還是滿成功的,從全國各地彙集而來的各路英豪,透過參觀、考察、大會小會研討,對廣州的商品經濟發展留下了深刻印象,也的確取得了一些真經。有關會議的彙報材料,在會議開完的當天晚上,我就寫完交給局長了。局長第二天一早見到我,破例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了句讓我心裡踏實的話:“到底是作家。好好幹,有前途。”
我對廣州的惡劣印象,主要來源於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骯髒的市容環境,二是極差的社會治安,三是到處遊蕩的騙子。
走下火車,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酸臭味,站臺下的垃圾幾乎淹沒了鐵軌,地面黑乎乎的,看不清原來的模樣。擠出站臺來到車站廣場,強烈的噪音把人搞得驚慌失措,機動車狂吼著橫衝直闖,行人像被鬼追一般向前飛奔。一個女人尖叫著追趕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的強盜,行人對迎面跑來的強盜紛紛避讓。幾個胳膊上刺著青花的彪形大漢,正在毆打一個小個子,小個子就在離我不超過10米的地方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幾個大漢揚長而去。我注意到他們都穿著一水的海綿底夾指拖鞋,黑乎乎的腳丫子像馬蹄子一般。
傳說中的美麗的五羊城竟以如此可憎的面目展現在我面前,這是我始料不及的。下火車前的憧憬、嚮往和激動,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對眼前的一切產生了懷疑,問接站的會議工作人員:“這是廣州嗎?”
“是廣州。”他回答非常乾脆。“看那個五羊雕塑,廣州的標誌。”
“這怎麼能是廣州呢?”我心裡默問。五羊雕塑我看到了,髒兮兮的,背景是灰濛濛的天空。
廣州的商品經濟的確發達,這不僅表現在滿街的商店、地攤所銷售的舶來品上,也不僅表現在夜晚的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上,讓我震驚的是廣州人的商品意識。這裡的人好像人人在作買賣。一次我們正在開小組會,忽然進來一個陌生人,遞給小組會的召集人一個厚厚的紅包。召集人很自然地將紅包揣進衣兜,毫無避人耳目的意思。此人是廣州市某局的一位處長。我正好坐在他的旁邊,他見我有些好奇地盯著他,便小聲解釋道:“這是提成費,該拿的。”在整個開會期間,我至少看到了5次收紅包的鏡頭,收紅包的人從局長到一般辦事員都有,似乎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也許是廣州人具有超前發達的商品意識,所以才不會把時間花在整理市容上,也不會搭理在街頭鬧事的三教九流,他們唯一關心的是自己的錢包。我曾和混熟了的一位工作人員探討過收紅包的問題,他很乾脆地回答我,第一,廣州人的辭典裡沒有受賄一說,該拿的錢一定要拿;第二,廣州人認為,只有小河滿了,大河才會有水,這是自然規律。而我的想法是,幫人辦事,特別是牽線搭橋的事,頂多吃頓飯,人家即使賺100萬和你也沒有關係。還有大河與小河的關係,我所受的教育從來就是大河先滿小河才會有水。想一想廣州人說的,其實更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