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所以敢給湖廣放寬條件,就是因為覺著自己能夠將這一事實掩蓋住。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他張太嶽還是很清楚的,也知道事情一旦聲張出去一定會引來極大的麻煩。
但他卻也相信,只要自己把事情給瞞住了,別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也出不了什麼差錯。他所以有這信心,是因為掌管這次糧稅事情的,都是他所親信之人,沒一個會在這事上出賣他。
而現在,事情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知怎的,事情傳了出去,鬧得一發而不可收拾。這時候,戶部再把擔子往他身上一撂,他就更感到為難了。
但張居正無懼,這些伎倆與他來說不過是些小道,他能以堂堂之師將之壓倒,根本無須與這些傢伙多作糾纏。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出手,這次的事態就很快能得到平復。
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化被動為主動呢,幾日後的早朝之上,就有人搶先發難了。
是日,正是每五日一輪的大朝會,在奉天門前,數近千計的官員密密麻麻地排在那兒,在說了一些早就定好了的事情之後,身在天子之側的黃門便欲來一句退朝一說。
畢竟,時入十月,天氣漸寒,讓天子和這麼多朝臣在空曠的廣場之上待得太久總歸不好。
可就在這時,一名列於中間位置的都察院御史大踏步地走了出來,沖天子行禮之後,從容地自袖筒中取出了一份奏疏道:“陛下,臣張本源有本奏。”
一般來說,早朝上的奏事都是之前安排好的,不然因為一件突發事件大家要爭論半天的話,那這場朝會就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了。而這位御史站出來說話,顯然不在此安排之內,所有人都不覺一愣。
可人既然都亮了相了,也不好不叫他說話,萬曆便一點頭:“張愛卿請說。”
在把奏疏遞交過去之後,張御史便把目光一轉,落到了前方那些身著緋色官袍的大員們的身上:“臣想問戶部張尚書一句,為何厚此薄彼,只肯為湖廣一省減去三成糧稅而不減他省糧稅?難道說,湖廣是天下諸省之中受災最嚴重的麼?”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落向了張居正,雖然這位張御史問的是戶部尚書張學顏,但誰都知道他張學顏不過是個聽話辦事之人,真正拿主意的只有張閣老一人。
張學顏面上一紅,沉吟著回道:“這個……我戶部自有我們的原因,卻非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也無須你一個監察御史過問。”
“是麼?若只是你們有所偏私的話,我區區一個御史自然無權過問。但事關社稷安危,百姓福祉,我這個御史就得過問一下了。”面對遠高過自己的尚書大人,張本源不但沒有慌張,反而有股子咄咄逼人的氣勢,踏前一步道:“就下官所知,就因為你戶部如此作法,已導致其他各省大為不滿。有人直言,朝廷處事不公,寒了地方百姓之心。還有不少省份,已暫且擱置了送糧入國庫一事,使得現在國庫裡的糧食都還門到一半呢。如此後果,只因戶部有所偏袒,不知張尚書對此有何解釋?”
張學顏面色更紅,但一時間卻也說不出話來了。他可沒有這方面的準備,沒想過有人會在今日的朝會上發難哪。
別說是他了,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想到有這麼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玩味兒的神色來,同時猜測這位張御史背後到底是什麼人,竟敢這麼大膽,當面發難。要知道,他看似言語只對張學顏,其實卻指向了最上面的那位哪。
而就在眾人愣怔間,突然,從後面的那些臣子中間,也迅速走出了數名官員來,也紛紛躬身沖天子道:“陛下,臣以為張御史所言在理,事關國家社稷,戶部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才是。”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這一定是某位仁兄早已籌劃好的計策了,為的就是對付張居正!
第七百三十章 發難(中)
萬曆雖然一開始並沒有想明白其中關鍵,但到了這個時候自然早反應過來了。對此,他是樂於見到的,有人能打壓一下張居正,對他這個皇帝君權的伸張自然大有好處。所以只略一猶豫之後,他便把目光也落向了神色間顯然有些不安的戶部尚書張學顏,雖未開口,但意思已表露得十分明白了。
張學顏嘴唇猛地一哆嗦,求助般的眼神就直往自己前方不遠處的張居正處落去。自己在此事上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張閣老可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哪。
幸好張居正絕不是那沒擔當之人,雖然驟遇針對叫他有些微的詫異,但很快便有了對策,當即也緩步自佇列中走了出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