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的擔子可比以往更重了三分。就拿最後離開時收拾那些晚上要看的奏疏來說,本來這事有秦綱幫他妥善安置好,都不用張閣老費心。但現在,他卻必須在手下人整理之後自己再過目一遍,以防遺漏了什麼。
坐在轎子裡,看著手邊那一堆奏疏,疲憊的張居正不覺露出了一絲苦笑來。他有些後悔了,自己不該因為一時之氣而想著與楊震拼個你死我活的。幾場較量下來,錦衣衛那邊沒什麼損傷,他卻頻頻吃虧,就連倚為左右手的人都因此丟了官,當真是得不償失啊。
直到秦綱之事後,張居正才猛然醒覺過來——自己是當朝首輔,擔負著整個朝廷和國家的重擔,豈能因為個人恩怨而將國事置於一邊不顧呢?既然一時間還對付不了楊震,那索性就暫且把他放上一放,待日後有機會了再出手也不遲哪。畢竟就算是老師徐階,也肯定會同意自己這個以大局為重的看法。
“是時候暫且罷手了,等國事徹底穩定下來後,再與那小子把帳算明白吧!”張居正暗暗下了決心,他畢竟身上揹負了太重的責任,是不能以自己內心的好惡來做決定的。
只是張居正心中依然有些不安,哪怕自己肯暫時放手,錦衣衛那邊又會停手麼?好在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著充分信心的,錦衣衛的那些手段,沒一件是可以放到他身上來的,而且他們那種栽贓嫁禍的策略,對他也幾乎無效。
“只要再過上三五年,朝中局勢就會徹底定下來,到時即便我不在了,大明朝廷也能重新振作,成為如永樂朝那樣的盛世!”在從轎子裡走下來時,張居正暗暗跟自己如是說道,算是一種自我鼓舞了。
“老爺……”在看到張居正出來後,等候在側面的家中管事張守敬趕緊上前,攙扶著他出來站定,同時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的表情來。
因為天色已黑,張居正又是剛從轎子裡出來的,再加上他眼睛也有些昏花了,所以並未覺察到自己管家的異樣,隨口就吩咐道:“守敬,記得把裡面的公文都送去書房裡放好了,晚飯之後我還得仔細看看呢。”
“是……”張守敬趕緊答應了一聲,但在一陣猶豫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老爺……”畢竟事關重大,他可不敢有絲毫的拖延。
直到這個時候,張居正才察覺出自己這個管家今天有些異樣,便一面往前走著,一面奇怪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了?有什麼便說吧。”
“是……那個,今日江陵來人了……”
“嗯?老家來人了?是出了什麼事情麼?還是說又有人在那兒闖了什麼禍事?”一聽是這事,張居正的面色便是一沉。這些年來,只要是江陵來人,都不會帶什麼好訊息回來,總是有某人做了什麼惡事而被官府拿住了,需要他這個首輔開口說話。
對此,一次兩次的,張居正倒也能夠接受。但次數多了,他便也厭煩和不滿了。張家因為自己在當地的勢力已極大,若還是如此無法無天,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當朝首輔?
看到張守敬那期期艾艾,猶猶豫豫的模樣,張居正就更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冷哼道:“這一遭,無論是什麼人犯了什麼事,我都不會插手了。也該是叫他們吃些苦頭長長記性了,不然待我告老之後,他們也不會懂得收斂的。”
自家老爺在說話時,作為下人的張守敬自然不敢插嘴打斷。直到對方把話說完了,張守敬才苦著張臉,幾乎要流下淚來:“老爺,不是這樣的,是……”
看他如此模樣,張居正的神色陡然就是一變。張守敬作為京城張家裡的大管事,其身份都不亞於順天知府了,而能叫他如此哭喪著臉的事情,就必然是極其嚴重的事故了,這讓張居正的心裡也開始發起緊來。
而就在這時候,一人已自前方的廊下奔了出來,一下就撲到了張居正的面前,隨後拜倒哭泣著道:“老爺……大事不好,老太爺他……他在八月十七那天因病過世了,嗚嗚……”說著那人便扯著張居正的官服下襬哭得稀里嘩啦了。
“什麼……”張居正怔怔地問了一句之後,才醒過味來,隨後身子一顫,便徹底呆在了當場。
“老爺……老爺……您可不要嚇小的哪……”張守敬見此情況,也慌了手腳,趕緊一把攙住了張居正同時叫了起來:“來人,快來人吶!”
本來就在前方等候自家老爺的張府中人趕忙就衝了過來,見此情狀,就知道是他受驚過度,一時失神,便趕緊攙扶著他先去了一邊的小廳,隨後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還有端茶送水過來的。
直忙了好一通後,張居正才幽幽地醒過神來。在長長地一聲嘆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