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呢?”許媽媽笑著道,“何況這次是大老爺做的太過分了。”
大太太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腳下還殘留的茶水水漬:“我嫁進來這麼多年,他是什麼也不管。我賺多少,他就能花多少。這我也不說,賺錢本是為了花的。可他倒好……在外面養妓包娼……還嫌我囉嗦……還說什麼要不是我‘與更三年喪’,早就容不下我了……”
“大太太,”許媽媽忙打斷了她的抱怨,“夫妻口角,哪句話傷人就拾了哪句說。大老爺一時的氣話,您何必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大太太雖然聲音壓得低,但神色激動,“他要是因我教子無方,或是治家不嚴教訓我,我也沒什麼話可說。可你看,他做的都是些什麼事,竟然看中了兒媳婦貼身的婢女,還是國喪家喪兩重孝,我要是答應了,兒子、媳婦的臉往哪裡擱?親家那裡,我又拿什麼顏面去見他們?他竟然打這主意,哪裡還是個人!”
許媽媽眼角的淚水也忍不住滴落下來。
她何嘗不替大太太不值……可這個時候,就是有千萬怨懟也不能當著大太太透露一點半點,免得火上加油!
“您和大老爺這麼多年的夫妻,大老爺的性情您還不知道。”許媽媽勸道,“大老爺就是個憐香惜玉的個性……不過是和屋裡的姊妹們吵了幾句,竟然跑到外院的小花園裡去哭,誰都看得出來那小蹄子不安好心。就是大奶奶知道了,不也是脹得面紅耳赤,當天晚上就將那小蹄子送回了孃家。大太太,誰是誰非,大家一眼就能明白……”
“呸!”大太太目光凌厲,“蠅蚊不盯無縫的蛋。那小蹄子在那裡哭,怎麼不見大爺去那裡勸?怎麼不見三爺去那裡勸?偏偏他就去了……”
許媽媽還欲說什麼,大太太已搖手:“你不必再說。我心裡明白著呢!論才學,他是建武三十九年的兩榜進士、庶吉士,論才幹,吏部考績他連續五年得‘優’……可你看,他在福建一呆就是九年,為什麼借了老太爺以前的官威都升不上去?就是因為他行為不檢,多次受御史彈劾……”說著,大太太拉了許媽媽的手,眼淚湧了出來,“他要是個好東西,我早讓他把你收了,你也不至於嫁給許德成落得個年少守寡的下場……我們倆人的命怎麼都這麼苦!”
許媽媽想到成親三個月就墜馬而逝的丈夫,再也忍不住,掩著嘴小聲低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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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哭過後,心情都覺得平靜了不少,許媽媽親自打水服侍太太重新梳妝,又端了熱茶給大太太,說起自己一直有些擔心的事來:“您把家裡交四爺管,姚媽媽負責內院的事,吳孝全負責外院的。我們又一去大半年,只怕……”
大太太冷冷地一笑:“我就是給個機會他們,看看他們到底能幹出些什麼事來?”
許媽媽聽著眉角一跳。
四爺羅振聲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被大太太養得如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總自以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還曾對身邊的丫鬟說:“如果不是三年孝期,我去考個秀才還不是手到擒拿。”
大太太讓他管家,豈不是讓個孩子去捉弄老虎——就算是有這能力,只怕也沒有力氣。一個不好,把自己也給捲進去了。而姚媽媽,她揚言無論如何都要把十一小姐身邊的冬青弄給自己的侄兒做媳婦的時候大太太就已經很是滿,現在又把內院的事交給她,家裡五位姨娘,兩位小姐,她一個下人,說狠了是以上犯下,說輕了只怕壓不住……至於吳孝全,大太太抬他做了總管,他倒好,大老爺要多少,他就給多少,比那牛安理在的時候還要方便……
看樣子,大太太是要收拾這些人了。
她正思忖著,外面有小丫鬟顫顫巍巍地稟道:“大太太,十一小姐來了!”
大太太和許媽媽微怔。
“她來幹什麼?”大太太蹙了蹙眉,“難道是來告狀的?”
“應該不會吧!”許媽媽笑道,“要不,讓她進來說說?”
大太太點了點頭,重新露出安祥親切的笑容。
許媽媽讓小丫鬟帶十一娘進來。
十一娘給大太太請了安。
大太太讓人給端了坐,問她:“可是有什麼要置辦的東西忘了?”
“不是。”十一娘笑著,“媽媽幫我看過屋裡的東西,我的心就落了下來。尋思著要把箱籠收一收了,免得因我手腳慢耽擱了大家的行程。所以特意來請母親示下,我屋裡帶哪幾個人去為好?”
大太太就笑著問她:“那你想帶哪些去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