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崖邊一大叢小樹上生滿了青紅色的野果,便去採了一枚,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澀,飢餓之下,也不加理會,一口氣吃了十來枚,飢火少抑,只覺渾身筋骨痠痛,躺在草地上便即沉沉睡去。
&esp;&esp;這一覺睡得甚酣,待得醒轉,日已偏西,湖上幻出一條長虹,豔麗無倫。邱歌知道有瀑布處水氣映日,往往便現彩虹,心想我臨死之時,還得目觀美景,福緣大是不小,而葬身於湖畔花下,倒也風雅得緊,明湖絕麗,就可惜幽蘭花並非佳種,略嫌美中不足。
&esp;&esp;睡了這覺之後,精神大振,心想:“說不定山結界有個出口,隱在花木山石之後。昨晚黑夜之中,又走得匆忙,是以未曾發見。”當即口中唱著曲子,興高采烈的沿湖尋去。一路上在所有隱蔽之處都細細探尋了。但花樹草叢之後盡是堅巖巨石,每一塊堅巖巨石都連在高插入雲的峭壁上,別說出路,連蛇穴獸窟也無一個。
&esp;&esp;他口中曲子越唱越低,心頭也越來越沉重,待得回到睡覺之處,腳也軟了,頹然坐倒,心想:“小唐瑩為了救我,卻枉自送了性命”。
&esp;&esp;想到唐瑩,伸手入懷,摸出她那對花鞋來在手中把玩,想像她足踝纖細,面容嬌美,不自禁將鞋子拿到口邊親了幾下,又揣入懷中,心想:“我這番一定是沒命的了。小唐瑩也沒命了。要是她也在這裡,咱二人死在這碧湖之畔,倒也是件美事。只可惜她此刻伴著那山羊鬍子貝可汗榮,實在無味得緊。這當兒我正在想她,她多半也在想我吧。”
&esp;&esp;百無聊賴之中,又去摘酸果來吃,忽想:“什麼地方都找過了,反是這裡沒找過。別要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撥開酸果樹叢,登時便搖了搖頭。樹叢後光禿禿地一大片石壁,爬滿了藤蔓,那裡又有什麼出路。但見這片石壁平整異常,宛然似一面銅鏡,只是比之湖西的山壁卻小得多了,心中一動:“莫非這才是真正的‘天機古墓’?”當即拉去石壁上的藤蔓。但見這石壁也只平整光滑而已,別無他異。
&esp;&esp;忽然動念:“我死在這深結界之中,永遠無人得知,不妨在這石壁上刻下幾個字,嗯,就刻‘邱歌在此一命嗚呼’八字,倒也好玩。”
&esp;&esp;於是將石壁上的藤蔓撕得乾乾淨淨,除下衣裳,到湖中浸溼了,把湖水絞在石壁上,再拔些青草來洗刷一番,那石壁更顯得瑩白如玉。
&esp;&esp;在地下揀了一塊尖石,便在石壁上劃字,可是石壁堅硬異常,累了半天,一個“邱”字刻得既淺且斜,殊無半點間架筆意,心想:“後人若是見到,還道我邱歌連字也不會寫,這八個字刻下來,委實遺臭萬年。”又覺手腕痠痛,便拋下尖石不刻了。
&esp;&esp;到得天黑,吃了些酸果,躺倒又睡。睡夢中只見一對花鞋在眼前飛來飛去,綠鞋黃花,正是唐瑩那對花鞋,忙伸手去捉,可是那對花鞋便如蝴蝶一般,上下飛舞,始終捉不到。過了一會,花鞋越飛越高,邱歌大叫:“鞋兒別飛走了!”一驚而醒,才知是做了個夢,揉了揉眼睛,伸手一摸,一對花鞋好端端地便在懷中,站起身來,抬頭只見月亮正圓,清光在湖面上便如鍍了一層白銀一般,眼光順著湖面一路伸展出去,突然之間全身一震,只見對面玉壁上赫然有個人影。
&esp;&esp;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隨即喜意充塞胸臆,大叫:“仙人,救我!仙人,救我!”那人影微微幌動,卻不答話。邱歌定了定神,凝神看去,那人影淡淡的看不清楚,然而一身打扮,顯是個男子。他向前急衝幾步,便到了湖邊,又叫:“仙人,救我!”只見玉壁上的人影幌動幾下,卻大了一些。邱歌立定腳步,那人影也即不動。
&esp;&esp;他一怔之下,便即省悟:“是我自己的影子?”身子左幌,壁上人影跟著左幌,身子向右側去,壁上人影跟著側右,此時已無懷疑,但兀自不解:“月亮掛於西南,卻如何能將我的影子映到對面石壁上?”
&esp;&esp;回過身來,只見日間刻過一個“邱”字的那石壁上也有一個人影,只是身形既小,影子也濃得多,登即恍然:“原來月亮先將我的影子映在這塊小石壁上,再映到隔湖的大石壁上。我便如站在兩面鏡子之間,大鏡子照出了小鏡子中的我。”
&esp;&esp;微一凝思:“莫非這裡真的是什麼丹娘老祖的墓地。”
&esp;&esp;既明白了這個道理,心中先前的狂喜自即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