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亥時更生露重,紫鵑只披著湖藍棉布襖子,便趕了她下去歇息。
她既已定了心思,又連著數日不曾好好休息,再加上這身子本就虛弱,不多時便沉沉睡了去。
第二日午時才醒,連玉不顧勸阻掙扎起身。翠馨拗不過她,只得服侍她擦牙淨面,紫鵑替她穿了厚厚的褙子。
秦姨娘依舊是在未時登門,一掀簾子只見連玉一身月白的褙子坐在外間的文椅上,頭髮整整齊齊紮了個髻,彷彿等著她登門般,不由一愣。
“姨娘。”連玉軟聲上前,使了眼色讓翠馨和紫鵑並退秦姨娘身後的兩個婆子,按著她在自己方才坐著的文椅上坐下,然後後退三步,撲通跪下磕了個響頭,唬的秦姨娘嚇了一跳,慌了手腳上前拉她:“你這孩子好好的發什麼瘋,大冷天的身子還沒好,這如何使得?”
連玉身體虛弱本就藉著一口氣磕了一個頭,眼見秦姨娘拉她也就勢起了身,眼圈已經忍不住紅了:“姨娘生我,如何禁不得我一拜了?孩兒不孝,累姨娘操心了,有做的不對的,我定改了,斷不會讓姨娘再像這般費心了。”
秦姨娘聞言,哪裡還忍得住,嗚咽出聲摟了連玉好生哭了一回。半晌,二人才慢慢收了淚在梨花木錦杌子上坐了。
連玉叫紫鵑將火盆上的銅罩揭起,拿灰鍬重將熟炭埋了一埋,讓拈了素香放上,紫鵑一一應了,又回說,素香早用沒了。
連玉思付了一下,淡笑著道:“好在瓷瓶裡的紅梅還鮮亮,這些也不礙了,你們連日來照顧我也沒好生休息,先退下歇息,我也能和姨娘說些梯己話。”
秦姨娘聽了便拉了她的手,仔細捏了捏心疼道:“這衣裳穿得還是少了,瞧這手冰的。”
連玉道:“不礙的,我這身子便是躺被窩也不暖,捂不熱了。”
秦姨娘輕嘆口氣,抬眼細細打量連玉臉色,見她白白的臉兒沒幾分血色,眉宇間米粒大小的胭脂痣愈發顯眼了,熟悉的眉眼和自己一個模子裡倒出來似的,也是個極標誌的美人坯子。再瞧她頭髮梳的乾乾淨淨,滿頭只帶了個細細巧巧的銀簪子,一頭隱隱刻了荷花苞,便道:“怎麼帶的這麼素,也得打扮打扮,才不辱沒了如花年華。我那兒還有些物,不外乎幾個髮簪,耳墜子,挑些精細些的統統拿了與你,我再也用不到這些俗物,跟著我倒是埋沒了。”
“姨娘也知道不好虛度如花年華,卻怎麼甘願守著青燈陪著它油盡燈枯?”
“連玉,姨娘對不住你,”秦姨娘頭一滴,眼淚便如同滾瓜兒般落下來。“這些年月也沒時間好好與你說過話,你還小時,你弟弟就沒了,我的心也跟著灰了,現如今我但求你弟弟託生個好人家,你日後嫁個家境殷實為人寬厚的婆家,駱家家宅平安,別的我也不求了。”
連玉後悔自己出言造次,又惹得她傷心,小聲勸慰了一番,秦姨娘才收了淚,略坐了回便紅腫著眼睛依舊回了佛堂。
第二日,翠馨果然從三姨奶奶那裡帶回了小小一包物什,用塊青布簡簡單單包裹了,紫鵑搶著瞧了一眼,滿眼是珠光寶氣的,她瞧得眼兒都不帶眨了,道:“乖乖,這些倒是好得緊,瞧著好像比大太太,二姨奶奶平日帶的的還好些。小姐發達了。”連玉輕笑道:“姨娘向來不愛這些俗物,別是你小丫頭子眼皮淺哄我呢。”說歸說,坐下接過青布包,也不由一怔:一個挑心白玉簪,頂端一朵白蘭花開正豔甚是肥美可人;鏤空蓮花的點翠金簪,三縷瓔珞靈動萬分;一雙金累絲玉珠鐲,金絲細的如同蝦鬚;再來兩個金墜子雖不如前幾個出挑也是別緻。
連玉依舊將青布帕子包好了,交予翠馨:“且放好吧,東西是精巧別緻,雖不見得就將大奶奶,二姨奶奶的比下去了,但都是姨娘贈的,便是一根木簪子也給我好生藏好了。”
連玉心道:這白玉簪清新雅緻,點翠簪子玲瓏通透,金累絲鐲子情絲纏綿,秦姨娘出身不高沒甚家底,這些想必都是駱老爺贈的,駱府的下人們也傳駱老爺對這個三姨奶奶也曾經好生寵愛,可見所言不虛。如若不是蔣氏,秦姨娘也許能夠兒女雙全,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下去。可如今,這些斷斷不可能了。
思及此,連玉冷笑道:“真真天意難測,這般品性居然還能像現今這般逍遙?”
原來蔣氏孃家在豐州也是不亞於駱家的大戶,蔣氏小名愛蓮,是蔣府唯一的女兒,生的頗有幾分顏色,嘴甜又愛撒嬌,從小是個人精,蔣老太太把她寵得天上去了,養的性子格外驕縱,應了那句慈母多敗兒。這年蔣老太太忙著在豐州給寶貝女兒覓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蔣愛蓮卻已經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