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犬因獸一聲狂怒的咆哮。
紅衣少女方才借力在石柱上,騰至半空放出精心算計的一箭,正中四角獸胸腹,妙極,極準。她沉靜的眼中現出一絲飛揚之色,欲落地急退出陣。悲劇,卻就在這個時刻發生了。
落地的一剎那,沒留神地上一堆枇杷核,腳底一個不穩,直直摔下來,前額正磕在近旁的一截石筍上。
而說時遲那時快,狂怒的犬因獸已作勢要猛撲而來。
羽翼真空之聲乍然響起,玄色的翼副似片濃雲遮蔽天日,疾撲而來的犬因獸被一柄長劍當胸刺過釘入一旁的石柱。一切只在瞬息間發生。玄衣的青年目沉似水,手中封起印伽,銀光之中,林中怪石轟然而動,犬因掙脫長劍的舒服,嘶吼著欲穿過石陣。
陣法因被沉曄做了調動,不像方才那樣懶散鬆垮,犬因獸一靜一動皆被牽制,但他二人出陣也不像方才那樣便宜,他只在離犬因獸最遠的西南方留了一段薄弱小口,容二人相擁滾過去。
阿蘭若捂著額頭上流血的傷口模糊地看著他,像是沒搞清楚他怎麼會突然出現。此等危急時刻,豈容有什麼別的思慮。沉曄一把抱住阿蘭若,一隻手將她受傷的頭按在胸口護住,黑色的羽翼緊緊覆住二人,在犬因掙扎著穿過最近的怪石前,擦身滾過那道薄弱的結界小縫。待他們滾出陣外,息澤已將結界再做了一次加固,目光落在沉曄身上,讚賞道:“幾年不見,你臨戰倒是越發冷靜了。”又道:“小時候就愛冷著一張臉不理人,大了怎麼一點長進沒有?”
沉曄面無表情道:“犬因獸如此兇險,你讓她去同犬因對戰?”
息澤道:“她不是射中了嗎,要不是突然摔了一跤,”撓著頭愧疚道:“啊,也怪我,昨天去陣中溜達,剝了幾個枇杷……”但又立刻正色道:“但真正的戰場也是如此,可不會有人幫她清掃枇杷核,全靠自己操心,我這個也正是為了警醒她。”
阿蘭若躺在沉曄的懷中,悠悠插話道:“我覺得,戰場上可能不會有人吃枇杷,所以我不用操這個心。”
沉曄瞧著息澤,眼光裡沒有一絲溫度:“她身處險境時你在做什麼,她是你髮妻。”
息澤立刻又很愧疚地道:“我在吃她帶給我的糕,沒怎麼留意……”但又馬上正色道:“拜了堂就是夫妻嗎,這就是你們的陋見了,我同阿蘭若可都不這麼覺得。再說,你不是快我一步救到她了,我出手豈不多餘?”
沉曄的面色沉得像塊寒冰,“我若不快一步,她已被犬因咬斷了胳膊。”
息澤奇道:“可能被咬斷胳膊的是她,她都沒有質問我,你為何質問我?”
沉曄的手還覆在阿蘭若流血的額頭上,她臉上亦出現好奇的神色,附聲道:“啊,這是個好問題。我也想知道。”
沉曄第一次低頭看她,她額頭的血沾在他手上,他曾經輕蔑地說這些東西不乾淨,此時卻任由它們汙了他的手指。他沒有將手拿開,眼神中有類似掙扎的情緒一閃而過。
阿蘭若輕聲問:“沉曄,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他道:“你怎麼敢……”
她撥開他壓住她額頭的手指,他聲音中含著一絲怒意,“安分些。”
她笑起來:“你真的喜歡我,沉曄。”
他的手指重壓上她的額頭,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但沉曄眸色中,卻僅容她的影子。她的模樣那樣闖進他嚴重,像某個世外之人闖進一座塵封的雪城平原,除開她的笑,背後仍是千年不變,有飛雪漫天。
但這已經夠難得了。
她就高興起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不承認也沒什麼,我頭痛,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他仍抱著她,順著她的手抬高下巴,卻微垂著眼看她:“你找死。”
她似笑非笑,“有誰曾像我這樣捏著你的下巴調戲你嗎?”
他仍那麼看著她,等著她將手收回去,“你說呢?”照理說該含著怒意,語聲中卻並無怒意。
文恬趕過來送絲帕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發白,息澤往口裡又送了一塊糕,看了眼天色,咳了一聲總結道:“該挪到床上去躺著的趕緊挪,該做飯的趕緊做飯去,都在這裡杵著算是怎麼回事?”
沉曄是否喜歡阿蘭若,雖然在聽陌少講這個故事的前半段,鳳九著實在心中捏了把冷汗,此時卻譬如一座大石猛然沉入深谷,砰一聲巨響後頭,升起的是她一顆輕飄飄的信。她覺得欣然,且釋然。
確然,在聽陌少提及犬因獸時,她也想過,為了唱好同此時這個沉曄的這臺戲,她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