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來迎接丈夫,她朦朧地叫喚他的小名,她伸著懶腰——像一隻在燃燒的灶壁之外的貓那樣地伸著懶腰,她說:
“我沒有精神哪——我不高興替你做這些了,多麼煩人的奏議!從來沒有一件是有趣的……”
皇帝捏著她的手指,很愉快,但是,又不自知為什麼如此地愉快。
寒冬過去了!長安城,又是柳草青蔥。
——在嚴寒的日子,在溫暖的長壽宮中,年輕的皇帝耽溺於情愛的歡樂而疲頹,他不斷地傷風(那是因為他也常常到寒冷的屋子裡與稚嫩的宮女們混在一起),因此,當柳草青蔥的時日,他發覺自己的生命並不隨同季節而活躍——這使他對成熟的與纏繞不休的武媚娘有了怯意,他喜歡,可是,疲頹又使他怯——
於是乎,他託言齋戒,躲進了高光宮——那是在東宮苑區域之內,極南的一座小宮。
皇帝走開幾天,她是願意的,她從來不干預皇帝找其他的女子——皇帝走開,又會使她輕鬆一些,也自由一些,更重要的是:皇帝命她不必請示而全權處理公事,而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權力。
可是,在醇醇的春夜,在四周草蟲鳴叫聲中,她想著年華,她想著青春的歡樂。
在她的生命中,只有前皇在世之時,在翠微宮與太子幽會,才算真正的歡樂,此外,都是她奉獻,本身不是享受和獲得,同時,她也想到皇帝的近境,顯然地疲憊,顯然地力不從心……
於是乎,她的思想遊移馳騁了。
她想到力,想到生命的與青春的力。
她冥想獅與虎的搏鬥,她冥想野鹿啃齧著樹幹以磨利牙齒,她冥想在湍流中怒泳向上的魚,流水搓擦著鱗甲。
於是,一種獷悍的意念從她的心靈中爬了出來。
無分日與夜,亦無分在床上或者案前,她時常會覺得身體之內有著異樣的不舒服,肌肉中,好像有一些因子要從面板的包裹下擠出來。
她煩躁著,她咬碎了三枝筆的筆桿……
她的面頰上浮現了鮮明的紅暈,甚至連眼皮也映紅了……
她到齋宮去——她去叩門,找尋皇帝……
她將公文擱置在卷宗內——好像,她不再重視權力了。
於是,她的內侍獨孤忠看了出來。
有一天的下午,當侍女偶然走開而獨孤忠來時,看到皇后意思飄忽的神情,無意間提到了巫醫——
皇后的尊嚴是不許可談論淫邪的巫醫的,可是,在意念飄忽中的她,終於不能自持,脫口說:
“以前,我也聽人說過巫醫的故事。”
“我知道有一個很神奇,也可靠——皇后是不是召他?”獨孤忠忽然大膽地建議,“他有許多怪異的法子……”
“不!”她有些心慌,幾乎是惴惴地道出。
“巫醫還精通各種醫道——”
“不,這不行——宮中耳目太多了。”
“其實,辦法還是有的呀!”獨孤忠幽秘地一笑。
武媚娘沒有再表示意見,可是,對於巫醫,她卻有了玄思,在感業寺的時候,她曾經聽人講過一些中年婦人與巫醫的故事,她也聽人講過長安的王孫公子,從巫醫的藥囊中獲得生命力的補充……
她曾經聽說巫醫使人癲狂。
她曾經聽說巫醫使人平靜。
於是,當再與獨孤忠單獨相處時,她主動地提出關於巫醫的事。
“皇后,在你面前,我是不知忌諱的,請恕我放肆。”獨孤忠垂著頭說。
“如果我把你當外人,也就不會和你講這些了——獨孤忠,我很想找巫醫來試試——這些日子,我自己也曉得,身體真不舒服哪。”
獨孤忠唔了一聲,沒有表示意見。
“皇帝的神氣——”媚娘說了半句就嚥住了,轉而問,“那天我到齋宮出來後,你還在,聽皇帝講了什麼?”
“皇上說,媚娘真個得一媚字。”
“哼!”武媚娘似乎不滿,為了自己的身分,她雖然是在心腹面前,仍有一定的自我保留。
春風吹著,春風吹著——輔政大臣長孫無忌請了皇帝到藍田去春祀。
武氏在矛盾中,這些日子是她生命最脆弱的時間,她不能自持地想著巫醫,明知巫醫進宮是干犯大忌的,但她需要治療身和心,終於,她答應了獨孤忠,請巫醫偷進宮來,她囑咐獨孤忠把巫醫扮成奚官局的內侍,混進東宮苑。
這個巫醫是都中出名的方士郭行真,人們傳說:郭行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