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的你也像現在那樣會生育,就不得了啦——當年在翠微宮,如果生了下來,算是我的兒子呢,還是我的弟弟?我想,那時要是真的弄出來,那麼,大唐歷史上,就會留下一筆胡塗賬了。”
“這應該是天意。”她喃喃地說,“如果那時有了,我今天也不能成為你的妃子。”
皇帝相信天意,而武昭儀,則在天意之外努力著,她在宮中的地位雖然穩固了,但她並未滿足,她又記得前皇的名言:不進展,便會後退。
她要進展,她不願以一個昭儀的身分終老,她也不以將來成為皇太后而滿足,她的目光矚望著皇后的寶座:是皇后,不是昭儀和皇太后。
她朝著這個目標前進,四年以前,她是一帆風順的。雖然她很疲勞,翠微宮內的錢財也被她用盡了,但希望卻越來越接近,她想:只要接近希望,錢財又算得什麼呢?於是,她把自己所得,慷慨地分贈給那些後宮的妃嬪。
宮廷之中,自皇后至宮女內侍,沒有人不讚譽武昭儀。
她知道時機成熟了,於是,她把陷阱布好,讓老實的皇后自己投進去——
武昭儀生產剛剛彌月,還躺在床上,長日悠閒的皇后,為著排遣寂寞,每逢皇上不在翠微宮時,就來找她閒談。她們,現在已成為朋友了,她們在一起,時時會有講不完的話。皇后喜歡聽她講故事,以及長安的市井風情。武媚娘在深思熟慮中,盡力結交,竭力使自己被信任。於是,有一天,她在預知皇后到來之前,先支援著到仁壽宮去覲見在看畫的皇帝。
皇后到翠微宮,發覺武媚娘不在,隨意坐歇了一些時,就步入嬰兒室——她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守在室內外的宮女,自然不會阻止皇后的進入,皇后很無聊,在這個嬰兒室裡看那沉睡的嬰兒,耽擱了半刻光景才走。
仁壽殿和翠微宮是毗連的,媚娘計算著時間,她估量著皇后走了,便託言更衣,要宮女扶了回翠微宮,再設法遣走看護嬰兒的宮女與乳媼,獨立在嬰孩的床前。一瞬間,她的血脈賁張,頭腦中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這是她命運的關鍵,現在,她有一個很短促的時間——她遣走宮女為自己去準備熱飲料,她又以產婦的特殊的突然需要而臨時命令乳媼去取一件小衣,這樣的派遣,來去不會很久,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要在這一刻短促的時間中完成。
她伸出自己的雙手,十指箕張著——
她的眼睛睜大了,她的牙齒咬緊了!她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指上,而她的手指漸漸地向自己親生的女兒的咽喉——就在這時,她想到了自己是母親,用母親的手來扼殺女兒,這是不可思議的瘋狂啊!這是比野獸更加不如啊!一念之轉,她的手放下了,她的心房悸動而鬆弛了,那凝蓄了全體力量的雙腿,此時也有了顫抖。
她廢然,她喟嘆,同時,她也感到了一陣頭暈。
——這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然而,她想到了權力、名位,她的眼皮合上了,在母性與權力的慾望衝突中,她喘息。
她自思:“我是母親啊,我不能扼殺她!”
她又自思:“辛苦安排了機會,如果此時不下手,就前功盡棄了啊!將來,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呢?可能永遠沒有……四年來,我等到今天才能下手。”
這是決定一生命運的短促的時間。
於是,她的眼皮再抬起來,在意念中自語:“我要權力,我要權力!”
於是,她將衣帶解開,抽出一幅絲巾,折絞起來,纏在嬰兒的頸上,又合上眼,雙手用全力抽緊著絲巾——她聽到嬰兒的哽噎聲,她聽到掙扎的聲音,還有她自己的牙齒,像要相互咬碎了。
於是,一切都歸於寂然——初生的嬰兒的生命,了結在母親的手中,而母親,在小床底下的旁邊放下這一條絲巾……
乳媼先回來了,她坐在離小床遠遠的地方,接過小衣就轉入更衣室去。接著,她喝下一杯熱飲,又到仁壽宮。
——那又只是一個很短暫的時間歷程。
皇帝在看畫,很倦,在她到來之後,就相偕回翠微宮去。武媚娘很自然,也很愉快,一入內宮門就問:
“小公主醒了沒有?”
“還未醒——”翠微宮門監躬身回話。
“陛下,先進去看看,好嗎?”武媚娘輕快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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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第三卷(2)
皇帝漫應了一聲——這幾乎是習慣了,她時時會拉了皇帝去看嬰兒,李治實在不大喜歡看孩子,可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