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語引來眾人力邀,以求美人獻藝。因著羽君的刻意隱瞞泓香時不知她的傷情,亦顯出些許期待,微笑邀請。
羽君的表情微微滯了滯,既不想透漏自己的傷,又不想去彈這一曲。站在她身旁的香珠兒和雪狐俱是疑惑地看看“無雙”,對視了一眼,透出不解。對湘無雙來說這只不過是小事,她的功夫可算是以琴為刃,縱使受了傷,只要不動內力,光靠這指上嫻熟隨手一彈已足夠繞耳三日,怎的好似突然退卻起來?
羽君維持著笑容,笑得一臉歉意又無辜,“實在要有負王爺厚望,無雙近日手指略略扭傷不免遲鈍些,恐怕走音,汙了王爺和眾位的耳。”
雪狐和香珠兒又對望了一眼……
……扭傷了?
……好像沒有。
……幹嗎說謊?
……不知道。
泓香時一聽,正色起來關心道:“有沒有大礙?本王請個大夫為你診治一下……”
“不礙的,小傷而已,休息兩天便好。多謝王爺關心。”
某人笑得安然若定,香珠兒和雪狐盯著羽君得逞的笑容越發疑惑,難道姑娘失去記憶,連怎麼彈琴也忘了?不過就算是失去記憶,性格也不會改變太多吧?眼前這人怎麼跟以前冷若冰霜的樣子差得有點大?
一頓飯吃下來羽君臉上從頭笑到尾,笑得淡然得體始終如一連深淺濃淡都不曾變過。一個人能笑成這樣的天衣無縫,不免有些虛假,旁人自是看不出來,可是看在個別的幾個人眼裡,卻是另一種感覺。
沈蒼瀾這一天下來酒喝得不少,可是絲毫沒有醉意。
然而當他從漫不經心到後來視線緊緊跟隨著湘無雙的笑容,他甚至懷疑,自己醉了。
醉了,才會看到這熟悉的笑容。
每一次,每一次,羽君在盤算著或者應付什麼的時候,臉上都會掛著這好似萬年不變的笑容,可以整整一天一張溫淡笑臉上一絲裂縫也無。她闖了禍,笑得淡然無辜,自有他們替她去扛,她下了套,笑得波瀾不驚,讓你縱是明知也不鑽不行……那是他的羽君,往事浮現,那已經永遠失去的笑容,此刻在另一個女人的臉上展現。
他,一定是醉了。
花散裡 第八章 臧雲莊4
晚宴散去,沈蒼瀾送走賓客,香王爺心中疑慮託他去請了白天的郎中來重問了湘無雙的傷情,那郎中雖受了囑託,亦不敢在王爺面前說假,便將湘無雙的情況如實說了。
一旁的沈蒼瀾聽了暗暗驚訝,晚宴上湘無雙許是施了脂粉遮掩了臉色,但是行言舉止連他也看不出有何異樣,倘若不是先前已經知道她身上有傷,當真完全注意不到。若在今日晚宴之前,這樣一個女子也許會讓他佩服和欣賞,但是如今他卻不禁注意起她來。
香王爺略略思忖,既然湘無雙有傷在身,還是不要上路顛簸的好。遂將無雙暫託在臧雲山莊,囑咐了沈蒼瀾便先行離開。
直到送走了王爺,沈蒼瀾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翩然的風度和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他竟然還能夠如此談笑風生,如同這臧雲山莊裡什麼悲傷都沒有發生過。
羽君不在了,驚濤離開了。
孟荷去尋訪名師,三位老莊主結伴暢遊天下。
這臧雲山莊中,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山莊這麼大,這麼空。
那場大火,燒盡了一切,把最後可以保留的一點也燒掉了。那一天,看著那沖天的火光,心裡的某些東西似乎也隨之死去。
“莊主,要回房嗎?”翠翠見他站了許久,出聲問道。
蒼瀾怔了怔,回頭看見翠翠的時候似乎還沒有回過神,半晌才想起翠翠已經是山莊的大丫頭,收在自己身邊了。“……你不是去湘姑娘那邊幫忙了嗎?”
“那邊暫時沒什麼需要我做的,所以回來看看。”翠翠雖然不喜歡伺候羽君以外的人,但是也不打算只當個閒人,活自然是要做的。
沈蒼瀾點點頭,“我一個人去走走,你不用跟著了。”
“夫人還在等您。”翠翠有意說道。沈蒼瀾只是微微蹙眉,卻沒有回答,徑自離去了。
如今,無論再想什麼,也已經太遲了吧。
後院依然保持著燒燬後的模樣。
他也曾經下令重新修葺,卻只整理了外圍的半邊房屋,然而靠近了羽君房間的那片園子,卻又下令停止。他無法將那裡按原樣重修,看著物是人非,人去樓空。更無法改樣重建,抹去羽君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