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在土地神龕前苦苦跪拜的人們,黃土少有地皺起了眉頭。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批前來求佑的百姓了。
作為九藤鎮香火最盛的鎮北土地廟的廟祝,他早已不是那個初次見鬼時不知所措的少年了。可這次群鬼來襲洶洶的勢頭仍讓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憂心忡忡。
“周樓、陳家坡、五里窪……”
黃土從側殿出來,繞開苦苦跪拜的人群,走到了大殿門口。
二月的陽光漸漸轉過紅漆殿柱,照亮半個大殿,驅走冬末的寒意,落在土地神龕的腳下,與神案上的香燭輝映,彷彿在安慰那些淳樸的人們。
黃土站在門口,揹負雙手,靜靜地看著遠處,面無表情,心裡卻亂糟糟的。
“黃先生……”旁邊有個蒼老的聲音招呼他。
“嗯?”黃土轉過身去,身旁站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婆婆,粗布棉衣,臉蒼白,拄著根柳木削成的粗製柺杖,顫顫巍巍,正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身份特殊,附近的人們更願意稱呼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為先生。
黃土認得她,正是剛才跪拜人群中最前面的那位,是這群人的最長者。
“老人家,”黃土收斂憂愁,露出幾分微笑,“什麼事?”
老婆婆知道黃土好說話,見他出門來,立刻趕過來,只是畢竟上了年歲,加上剛才跪拜時間長,手腳麻木,有些不靈便,說起話來有些吃力。
“黃先生,老婆子是陳家坡陳德才家的,這回……咳咳……”
黃土見狀,知她祈願過久,口乾舌燥,加上上了年歲,立刻上前攙扶住老人家。
“老人家別急,先去我那喝點水。”
說著,攙扶著老婆婆下臺階往自己屋走去。
當初建廟的時候,人們特異給黃土留了兩間明亮的磚瓦房。
黃土屋南牆朝陽處,擱置著兩個馬紮和一把椅子,平日裡供人歇息,椅子靠著一塊磨得明亮的磨盤,也是當座位用的。
黃土讓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自己去屋裡取來暖壺水碗,讓老太太喝水解渴潤潤嗓子。
老太太連連道謝,黃土笑著阻止,問起了剛才的事。那隻老太太一聽,立刻變了臉色,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給黃土下跪。
“黃先生,老婆子給你磕一百個響頭,你可得救救我們那莊啊!”
黃土嚇了一跳,趕忙攔住,把老太太扶回椅子:
“老人家,你可千萬別這樣,你這是折我的壽啊!有什麼事您說就行,我一定盡力幫忙。”
老太太頗為激動,黃土好不容易才讓她穩定下來,慢慢地說起事情的緣由。
“前幾天,我們莊子上,有個苦命孩子死了,死的很慘。政府和派出所的人都去了,說是被人謀殺,政府會將兇手繩之……抓到,給我們一個交代。”
“黃先生,那些小年輕不懂何物,不信鬼神,還經常笑話我們老古董。可我老婆子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是知道抬頭三尺有神靈的。那孩子臉上淤青,心口有爪子印,不時地冒出黑氣,哪裡是被人殺的,分明是被索命鬼抓死的。”
黃土皺了皺眉,他知道這事,星期一上課回來後,老鎮長範三川把他叫過去,說過這事,但是當時注意力在別處的一隻吊死鬼身上,沒有去管這邊。
而且,據說這件事之後,鎮裡派出所所長被撤了職,理由是面對屢屢生的群眾傷亡事件,派出所辦案不力。
其實派出所對這些事高度重視,派人周密調查,可對手根本不是生人,他們那裡又能找出什麼線索?
黃土和範三川明白其中關節,卻不能說,因為這些鬼神之事不能和政府有太多的牽連,否則麻煩比現在更大。
此刻聽到老太太再次提到這事,黃土微微點頭,未置可否,抽馬紮坐下,倚在牆上,淡淡道:
“有神就有鬼,老人家有心到廟裡來求神,自然是相信鬼神的。”
老婆婆見自己的話得到了廟祝先生的認可,心裡有些激動,連連點頭,側身低頭看著黃土的腳尖,雖然她坐在高椅上,卻總覺得自己應該去挨馬紮上的黃土一頭。
“老婆子就知道黃先生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無論咱們九藤生什麼事,都瞞不過黃先生的法眼。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更不放在先生眼裡!”
老婆婆的話讓少年啞然。
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黃土暗暗苦笑,他只是一個小小廟祝,只是一個因為資質愚鈍被人趕出山門的修真棄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