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首飾出來,賣了三千幾百塊錢,同了江念祖,到外國人那裡交代過了,要把借券收回,那外國人起先並不開口,在保險箱內,取了那一張借契出來,看了一看,忽然問餘重雅道:“你這個錢還是還的利錢,還是算還的本錢?若是還的利錢,卻不消要這許多,若是本錢卻還不到十分之一,你到底算個什麼?”餘重雅聽了大驚道:“我通共借了三千塊錢,現在本利一齊繳楚,什麼本錢不到,我卻不懂,不要你記錯了罷。”那外國人聽了,頓時變了麵皮,把雙眉一豎道:“什麼你只借我三千塊錢麼,你且把這借據看看,到底多少,再來和我說話。” 說著,便把那借契送到餘重雅面前,指著那數目的地方,給他看道:“你看到底多少?”餘重雅看了一看,實在一字不識,就如瞎子一般,只得說道:“我實在只借你們三千塊錢,你們借契上寫的多少,我那裡曉得?”那洋人聽了大怒道:“你又不是個痴子,怎麼借紙上寫著多少數目,你也不知道,你就肯胡里胡塗的簽字,既然你只借我三千塊錢,為什麼這張紙上,卻明明的寫著三萬,難道這個借契,不算憑據的麼?”餘重雅聽了,這一驚真是石破天開,雲飛海立,呆了半晌,坐在那裡,就如木雞一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洋人見他不敢開口,越發得意道:“你不要在這裡裝著胡塗,裝會子胡塗,算不了什麼,你做著這個樣兒,我這個錢,難道就不要了不成?”餘重雅見於這般風勢,更加把他嚇得閉口無言,幾乎要哭將出來。江念祖卻在旁邊做好做歹的勸那洋人道:“這會兒且不用和他說話,他老子餘季瑞,是個有錢的,我們只要去尋到了他,他兒子親筆簽字的借據,怕他賴了不成。”洋人聽了,起先還做作不肯放他,江念祖又竭力勸他,方才答應,索性把餘重雅剛才帶來的三千多塊錢的鈔票,退還了他,說今天姑且放你回去,明天我們自然來找你的老子說話。餘重雅也不敢答應,只得忙忙的走了出去,一想這事不好,江念祖通同了洋人,有心訛詐,自己要是回去了,餘季瑞問起來,怎生對答,那時就生得渾身是口,也說不出只借他三千塊錢,餘季瑞又是一錢如命的人,這件亂子,真個鬧得不校想著事已如此,姑且逃回家去,再說別的。好在身邊現有三千洋錢的鈔票,不怕沒有盤纏,等到將來回去的時候,那時事情已經冷了多時,料想自己父親,也捨不得一定把他怎生的處治。”想定了主意,也不和家裡說知,連鋪蓋都不帶,一溜煙跑到常州去了。
這裡江念祖等了一天,便到餘季瑞公館裡頭來找他,說是他兒子的事情,餘季瑞聽了江念祖為了他兒子的事,又來找他,曉得一定沒有什麼好訊息,又不曉得到底他兒子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便一迭連聲的,要叫兒子來問他。那知追問起來,餘重雅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回家,那裡尋他得著。餘季瑞尋不著兒子,心上懷著鬼胎,忐忐忑忑的不知怎樣才好。果然到了明日,江念祖又來找他,餘季瑞只得請他進去。江念祖一見於餘季瑞的面,就哈哈地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為了令郎的事情,設法兒來找著季翁,其實兄弟心上,很不好意思的。”餘季瑞心上雖是恨他,面子上不能不應酬,只得勉勉強強地敷衍他幾句,讓他坐下,便問道:“不知小兒在外面,又鬧了什麼事情,要勞你江穎翁的大駕?”江念祖聽了,也不言語,就從袖內取出餘重雅的借據來,把餘重雅籤的字,指給餘季瑞看道:“季翁請看,這個可是令郎的筆跡?”餘季瑞聽了,便仔細認了一回道:“小兒的筆跡,確是不差。但是兄弟向來不懂洋文,卻不曉得這裡頭是說些什麼?”江念祖依舊接在手中,藏在袖內,微微笑道:“這個麼,是兄弟經手令郎的借款,現在已經過期,令郎不肯歸還,所以兄弟來找季翁商議,偏偏的這個債主,又是個外國人,極難說話,不曉得季翁的意思,打算怎樣?”
餘季瑞聽了,雖也吃了一驚,但還不十分著急,料想自己兒子,在外面荒唐,就是拖些虧空,少則一千八百多則三千二千罷了,再多也沒有什麼人肯借給他,況且又是借的洋債,想著不還他也是不行,便開口道:“這個畜生,瞞著兄弟,在外面荒唐,你江穎翁不該胡里胡塗的替他借錢。”江念祖聽了道:“當初借錢的時候,季翁卻沒有和我招呼,這卻不能怪我。”餘季瑞道:“也罷,這個畜生,既然在外面做了虧空,也只好我認些晦氣,和他代還,總是他做了我的兒子不好,但不曉一共本利多少?” 江念祖接著說道:“不多,三萬塊錢,是寫的按月八厘,不到一千塊錢,如今只要你季翁還了他的本錢,那利錢不還,也就罷了。”這一來不打緊,把個計算一毛不拔的餘季瑞幾乎嚇得直跳起來,那心上的難過好似刀剜肺腑,箭射心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