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把餌吞下肚,魚鉤早就吐出來了。魚鉤甩到水裡就緊盯著魚漂,漂尾上升由快而轉慢欲停的一剎那,是提竿的最好時候。
魚是不能常釣的,因為沒有哪戶人家有能力讓一個孩子整天瘋跑,每戶人家必須一睜眼就要勞作,就像動物們每天天一亮,就要出去找食吃,一直到天黑。很多時候,人和動物是一樣的,並沒有多大不同。這時候,孩子們就搶著去放牛。
放牛,是種種農活裡最輕鬆的一種。這裡養的是水牛,寬寬的身子,大大的耳朵,溫順的大眼睛柔和地盯著你,一條大尾巴甩來甩去。水牛的性子很溫和,不像驢那麼倔,也不像馬那麼烈。袁天罡們可以盡興地和它做遊戲,握住它的尾巴,讓它拖著走;抓住它的兩個犄角,和它比力氣;編一個花環,給它戴在頭上,讓它變得漂亮……它總是不聲不響地低頭吃草,耳朵一動一動的,肚子上的皮毛一緊一鬆的。有時候,把它弄疼了,它也不惱,最多回過身,用頭把袁天罡輕輕地推倒在草地上。
更多時候,袁天罡就騎在他寬大的背上,吹一吹柳笛,唱兩支山歌。累了,就躺在寬闊的牛背上——對袁天罡來說,那不亞於一張小床。看藍藍的天,悠悠的白雲,飛得那麼高的小鳥,只留下一個一個的小黑點,它們是飛到雲彩上去麼?就是在這些時候,袁天罡幼小的心裡,感覺到了凌雲山的美。
自然伸展的樹木迎風搖曳,一片蔥翠的竹林裡飛舞著美麗的黑蝴蝶,清澈的小溪在竹林下面流淌……多年後袁天罡離開凌雲山,從來沒有碰到這樣一個地方,哪怕在皇城的御花園。在這裡,汩汩流動的湧泉,靜靜流淌的溪流,亭亭玉立的樹木,竹林裡翩翩舞動的蝴蝶,以及樹林裡斑斕的色彩……這裡的一切是有感情,有生命的,不像御花園,那麼多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亭臺樓閣,都是虛造的,就像街上那麼多塗脂抹粉的豔裝女子,衝你花枝招展地笑。
走在沒有雕琢的山石旁,腳下溪水蜿蜒、石邊青草萋萋,野花點綴其間。在清新的空氣中行走,體味山的雋逸、林的含蓄、吸納水的清純、花的爛漫,慢慢的感覺自己彷彿也變成了大自然中的一片森林,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在這樣的世界裡,袁天罡寧願做一條凌雲湖底的水草。
第二章 遊戲及其他
當然,袁天師那時的名字不是袁天罡,窮人家一輩子也想不到這麼文縐縐的名字,袁天罡這個名字是老師起的,他捋著花白的鬍子,眼睛滿意得眯成一條縫,連連點頭:“天者,至尊至大也,罡者,聰敏也。既天而罡,圓滿也。你這個名字,完美得很。”父親是攥了一把銅錢來的,當下千恩萬謝。立在一旁的兒子可沒有那麼高興,天罡,一點都不好記,根本比不上原來的名字。
他原來叫大花貓。
窮人家的孩子起名,總帶上個狗、貓的,這些東西命賤,閻王也不稀罕,孩子好養活。幾個年齡相仿的,就二狗子、三騾子、小黃牛、青山羊的叫,大花貓這個名字最文靜。小夥伴在一起玩,就是一個動物世界。
有兩個人卻不是這麼起名的,他們是秀姑和耀祖。
秀姑是一個女孩,家裡就加倍地疼愛。本來,街坊鄰里給她預備了一個名字的——稻子,多好呀,水裡生,水裡長,多好活呀。可她的媽媽死活不同意,說女兒家家的,怎麼能和那些傻小子一樣呢,長大了不羞死?背了半袋米,到私塾裡求老先生起一個名。先生很少被人這麼尊重,喜出望外,遇到知音的感覺,做起事來格外認真,拿書本查了半天,又扳起手算了半天,斬釘截鐵地說:“就叫秀姑吧。”
耀祖是趙萬貫的兒子,趙萬貫是這一帶最大的地主。家裡的地有多少,村裡的老人也說不清,反正那些好田好地都讓趙家佔盡了,凌雲湖周圍都是他家的地,村子裡十有*都是他家的佃戶。
趙萬貫就這麼一個兒子,起名當然要萬分謹慎,把村子裡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都叫了去,管飯管了三天,在大廳裡也討論了三天,討論得非常熱烈和投入——反正趙家有的是糧食和酒菜,多討論一天就多吃一天閒飯。終於,到了第四天,實際是再吃就不像話了,大家一致透過:耀祖,這名字好!
趙老爺一高興,中午重重地請了一次客。這頓酒席,多年後,那些參加的人仍然津津有味地提起來,提起來嘴角就有一絲絲涎水流出來。
秀姑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忽閃忽閃的,就像含著一汪要溢位來的湖水。身段那麼柔和,看到她,就叫人想起湖邊的垂柳。秀姑家和袁天罡家很近,兩個人在一起。都是七八歲的孩子,不去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