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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邪性的美靜靜的,對著心有神佛的人打了個禪機,猶如佛祖拈花,迦葉一笑。
聖僧跟著身形靈巧、抱緊懷中齋飯的小太監往山腰走,越過菩提與地湧金蓮,心中似乎正與那美人的魔性有了一番平靜的爭辯。
那聲音充滿了邪俏的惡意,說:“我是這亂世註定的禍水。我被寫得極美。”
“亂世裡想混沌的人,我讓他清醒著痛苦。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我讓他死得造化弄人。想死的,我又一定要這個人為我拼命活下去。”
蟬明面色不變,心中柔聲說:“那是純潔的。美是純潔的。螞蟻靠觸角相碰擺陣,留下氣味,相互交流,它們將整體視作一體,以此生存和捕食。你也如此,處處生得恰到好處,拼在一塊兒,以此來傳遞資訊,螞蟻缺乏仁智、系統的語言,你天生缺了一絲平庸的清明,多了億萬點的美。他們見到你,被劇烈地傳遞了能夠理解的、或不能理解的資訊——”
“你太混沌,也渴望混沌。”
蟬明低眉作結語:
就像紅螞蟻等待一顆能化為同類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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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墜下的蛛絲,搖搖晃晃——我的金綠腰帶。挑逗著、救贖著。
那腰帶被水浸重,往下墜。
阿訓打了個響鼻,趴在蓮池中,笨拙地想馱我上去。小太監走了許久,白馬這些日子沒喂著好飼料,脊背上有些瘦得嶙峋,它也彷彿有人智似的,怕顛疼我、烈日頭曬傷我,馬鼻噴了噴氣,在山腰間尋到個一座山神土地廟般狹小的破廟,裡面怪不成樣子,落不下腳,供奉著樽小小的結滿了蛛網、手持金臺蓮的觀世音像。
好人家去血蟬寺求緣,窮人家便跑到這磕幾個響頭,司馬全當活馬醫。
只是周圍有片好林蔭。
廟中前落了幾十座暫且擱腳的車輦。馬伕趁此機會去不遠處的小蓮池中取水餵馬,整理身上塵灰,還有些夫人公子正坐著轎輦路過。一些衣衫襤褸、形容不堪的窮苦人直接棲在路邊,有的懷裡還抱個嬰兒,貴人掀簾子偶爾看見一眼,便隨手捋了手上俗氣的金鐲子扔下去,不等人歡天喜地地接攥住便鞭著快馬走了。
阿訓驚到只貓,這貓爪子狠厲,沒用的阿訓馱著我橫衝直撞跌入池中。
這會兒阿訓小心翼翼地伏身浸在冷冰冰的水中,打著戰慄,親暱地拱了拱我擰乾髮尾的手背。這是在跟我賠罪呢。
有人跑下山來。
跌走出香車中。
還有個瘋女人抱著塊灰撲撲的襁褓,直接撲到我面前,滿是祈求地求我給她快要凍死、餓死的孩子哺些乳汁。
如痴如醉、惶惶然地朝我拜過來。
他們把我認做了觀音。
我很快理解了這一切,低頭時有小小的失笑。趙纓封地如今為婆娑界,無人管轄,丰儀王也因某些緣故暫且沒有接手的心思,北地則太遠,攻打起來狄戎一來,便自顧不暇。這地方是女帝最後一塊兒納入版圖的封地,得熬滿了血肉漿汁,才能真得活過來,從婆娑界變成人間。想到這兒,我不急不慢地擰乾衣襬,從蓮池中踏著水走出來。
我身上的華衣染著血,洇成暗紫,卻還沒有失去其昂貴的光澤。
天沒有亮。
我只是點起了絕望之徒眼中的柔亮。他們自以為那是諸佛廣照無邊的淨妙光明。
手中拿的水囊鍍著點點銀質,在一點月色的襯托下潔白地像淨瓶。那是觀音的法器。或者說他們相信,那雙手,捧著蓮池淨水的手——只有託著月亮的手來救苦救難、捧著慈悲的一雙手才能生得那麼溫柔那麼好。
拜佛的眾人想相信,所以也確信。
一座“活觀音”走進破廟中,舉足行路,生出了五百億的寶華,傳來了數里的紅蓮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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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從不會覺得我美。
只有人會,會思考美為何物的人,才會試圖思考我我。若理解,產生愛慾或欣賞。若不理解,便會滋生恐懼或者敬畏——
錯認這山間豔鬼為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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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懷裡抱著齋飯,剛下半山腰,隔著一段石階 ,往下一眺望,驟然看見一匹白馬急切地揚蹄嘶叫,衝那烏泱泱的地方衝撞過去。
本該在馬背上、帶著不容人窺視的美人,此時卻坐在蓮池邊上。
不知是誰從哪兒揪出一個破舊蒲團,堆砌起簡陋的蓮花座,牽迎著灩美人端坐其上。藺碑眼睜睜看見許多人撲到美人蓮花座下,想去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