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做公主養的劍客十指只沾雪、梅、劍,一向是被人關起來服侍的。連在肉食身上插一根樹枝,包一塊兒葉子都不會。野雞在火堆裡跟柴火沒分別,等冒出表層的油脂和焦炭都被焚燒殆盡後,就什麼都沒剩下。
路小寒很費解。
路小寒看了看我,臉不紅不白。然後十分不低頭看了看篝火,眼神像在琢磨一個給他十年時間都難解的劍招。
路小寒很快對我鎮定地說:“這不能怪我,我一直以為雞、鳥什麼的都是長成一片片,可以盛在盤子上的。”出逃後的十幾天裡,路小寒很少吃東西,我也很少吃。我說我是隻豔鬼,不至於餓死。路小寒哦了一聲。他以為這是什麼特殊的自我介紹方式,於是告訴我說,他自己小時候吃過很多奇怪的蠱毒,死去活來好幾回,小半個胃被腐蝕掉,因此食量很小。
他還是個貓舌頭,吃不得太燙的東西。
路小寒可不覺得自己難伺候,他說:“我比貓還怪,有次誤食了帶毒針野蜜蜂也活下來了。”
這種事上他的確跟個公主似的嬌貴。他要做我的同伴,除了殺人、有幾招凌厲的梅花劍,其餘事派不上半點用場。
小太監可比公主好養活得多。
做事情也麻利多了。
小太監揹著我走的很慢。
沒走幾步就氣喘吁吁,我從小太監背上下來牽住他的手說:“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這小太監正捂住被追兵破開的肚腸,不知什麼東西在他身體裡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聲,我一抓住他的手,小太監差點跳起來,又膝蓋一軟下意識要給我磕頭。反應過來後,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我:“美人,我們不、不等公主回來了嗎?”
他顯然發現,“文慈公主”一身金黑的勁瘦長衣,身形看起來十分不像個女人。
可那神態很純。
純地又有些像個女人。聰明的小太監不去細想,只說這攜著美人跑的是“公主”。
我自然不想等路小寒。
我丟下了在後面殺敵的路小寒,這小太監紅著臉地喚了我幾聲美人,我笑吟吟地看他,鬆不開手。小太監只好牽緊我拼命往前跑,很快把我帶到一處隱蔽的溪邊,從林子裡打了個口哨,牽來一匹雄姿矯健、通體皎潔的馬。這白馬本在低頭飲水,被哨聲一驚,就著緊湊的馬蹄聲飛馳到我身邊,飽含悲慼地輕輕嘶鳴一聲,用鼻子蹭了蹭我的肩。啊,是阿訓。我認出了這匹白馬。
小太監在一旁囁喏著,似乎想說些什麼。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想說趙效死了,想說一眾臣子都背叛了他。
甚至梁和光也做了叛臣。
轉投閬肆王的一些世家,也暗自蒐羅到了被賜死的龐紫珠留下的王城兵力佈防圖。
我和路小寒的訊息當日回報到趙效那裡,不外乎“失蹤”或者“屍骨無存”兩個詞來形容。
我想象得出趙效在紫金殿上,面無血色地戴著偽帝的穿玉冕旒,聽聞訊息一時急痛攻心,當著一班文臣武將嗬出喉間濃豔鮮血的模樣。往常趙效不得已在人前捂著嘴咳血,狼狽得像在捧著一串串往外流的珊瑚珠子。我是很喜歡他那副樣子的。
旁人看來十分可怖。我卻覺得有些人病入膏肓時的模樣是最美的。
有幾次的故事裡,我也是無藥可醫。活生生病死的。那種感覺十分奇妙。那些故事裡的人也比其他人痴狂地更有意思。
趙效的臣子可不會像我這樣想。
有些自有打算的早早就棄暗投明,不在乎穰王還能活幾年;有些則憂心忡忡,對此十分關心。梁和光就常攥著上書的奏摺,對效忠的穰王赤誠袒露自己的擔憂道:“王上要保重身體,才能護住美人,與美人長相廝守啊。”
這個好臣子原本是希望他的君能和“灩美人”過上好日子,白首不相離的。
但他萬萬沒想到趙效會如此“狠心”,竟然將我送給其他人。這一回忠心於他的梁和光不但沒有替趙效憂心,反而趁趙效病懨懨的幾天,聯合外人捅了他致命一刀。小太監將馬牽來時很是小心。他受了穰王的叮囑,把這匹馬送到美人手上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忠誠的小太監只知道我是穰王寵愛的美人。
小太監模樣清秀,眼中還有點淚水漣漣。看著我蹲下去,冒著露水採擷青草餵給這牲畜。
他似乎以為我正想念趙效。大著膽子勸我不要傷心。我對白馬溫聲細語地說話,心中確實想念趙效,只不過不是種美麗的想法。
我想的是離開王城時,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