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既深,蜇毒誰何!勢必臺諫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難,請先予默察人情,自為國計,即日罷忠賢廠務。於是,忠賢不殺臣父不已……一日,獄卒告臣父曰:內傳今夜收汝命,汝有後事可即書遺寄。臣父乃於三木囊頭之時,北向叩頭謝恩,從容賦詩一首,中有‘正氣長留海嶽愁,浩然一往復何求’等語。自是而臣父畢命於是夕矣。”
讀至此處,矮書生哽咽難語,兩少年聽得也是淚水涔涔而下,黃宗羲若非極力忍耐,早已放聲痛哭。
矮書生拍案道:“閹黨首惡已究,但餘孽尚存,天網恢恢,不當疏漏。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血書投闕,叩請皇上為父輩們昭雪沉冤,將魏忠賢、許顯純等人的首級恩賜,準我等聯合受害慘死諸臣的子孫,在北鎮撫司牢穴前哭奠拜祭。”
黃宗羲拭淚道:“可是如今投書無門,小弟昨夜聽館主命人灑掃後院的上房,準備迎接浙江總督和巡撫。”
“他們來京何事?”矮書生心下好奇。
“聽館中人議論說是來京待罪聽勘的,紹興府山陰縣出了驚天的大案。”黃宗羲望一眼屋外,壓低聲音道:“有個縣學的監生胡煥猷竟上了彈劾閣臣的摺子,皇上震怒,以為胡監生逞臆妄言,輕議大臣,出位亂政,命交刑部議處,浙江大小官員牽涉的怕有十幾位之多。”
矮書生嘆道:“自從嘉興貢生錢嘉徵一封朝奏九重天,彈劾魏忠賢老賊十大罪狀,暴得大名,舉國皆知,生員紛紛效尤,漸成風氣,都想著欲為聖明除弊事,其實並無多少真知灼見,不過沽名釣譽,以謀終南捷徑而已。唉!真是世風日下,士大夫柔媚以進,投機取巧,恐非國家之福。”
一個少年接道:“是該殺殺這些士林的敗類了,既想貪天之功,正可教他們夕貶潮陽路八千,豈不痛快!”
黃宗羲瞪了他一眼,呼氣向天,悲聲道:“世風日下,也非我等之福,貶了那些貪名冒功的小人不打緊,只是此次赴闕上書怕是不能了。”
“何出此言?”矮書生一驚,將目光射向黃宗羲。
黃宗羲扼腕道:“我朝自太祖爺欽定臥碑文,既有明旨:天下利病,諸人皆許直言,惟生員不許。皇上懲治了胡監生,聽說那通政司通政呂圖南嚇得膽戰心驚,竟命屬衙凡生員疏本一律扣壓,不得代為上傳內閣。豈非絕了我等上奏的門路?好恨!”
矮書生聽得面色沉重,兩少年急道:“那如何是好?終不成報仇無門了?”屋內剎時沉寂下來,四人呆坐,默然無語。
“呵——人還不少呢!”四人一驚,見一個身形微胖的年輕太監從門外大模大樣地搖擺進來。
矮書生忙起身拱手道:“學生魏學濂與公公不曾相識,公公何故屈尊枉駕?”那太監搖頭道:“不是找你,咱家是來找他。”說著用手一指黃宗羲。
黃宗羲一揖到地,疑惑道:“公公怎知學生賤名?”
那太監嘻嘻一笑道:“黃孝子之名,天下能有幾人不知?再說當日咱家奉旨去了東嶽大廟,見識了你的風采。”
黃宗羲拱手道:“公公說笑了。宗羲不過激於父仇,才有此潑天之勇。”略一停頓,又道:“方才見公公進來,還以為公公要往後院上房而誤入敝舍呢!”
“那浙江督撫二人四更時就到了東華門外遞牌子候旨呢!他們哪裡敢在這裡暖暖和和地坐等?上趕著都怕不及呢!要是等到咱家上門,那是他們的福分。你這後生家說話恁的沒分寸,咱傢什麼時候走錯門兒誤了差事?什麼時候敢耍子大意過?”
黃宗羲賠罪道:“宗羲冒昧,祈公公海涵。請教公公名諱怎麼稱呼?”說罷,指著魏學濂道:“這位是已故吏部都給事中魏孔時世叔的公子。這兩位兄弟一個是左副都御史楊文儒的公子楊之易,一個是吏部文選員外郎周景文的公子周茂蘭。”
那太監大剌剌地挺身道:“乾清宮總管太監王承恩便是咱家。可是比不得你這大鬧東嶽大廟的黃孝子,威風得緊哪!不過,你這一鬧算是鬧出了名堂,連身居九重的萬歲爺也驚動了,從驢市衚衕回來還忘不了你,要召你入宮呢!”說罷環視四人,肅聲道:“有旨意!萬歲爺口諭,詔黃宗羲入宮。”四人驚得跪倒在地,叩頭不止。王承恩抬手對黃宗羲道:“快起來跟咱家走吧!”
魏學濂伸手一攔道:“王公公請緩一步,學生有兩句話要囑咐太沖。”說著取了五兩銀子塞過去。王承恩不料有此收穫,順勢收了,略翻一翻眼睛道:“可要快些!萬歲爺等著呢!”
“不敢拖延!”魏學濂答應著將黃宗羲、周茂蘭、楊之易三人拉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