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道:“罪有主從,依律例當有分別,斬監候仍覺重了。此案自然是李永貞主謀,狐假虎威,盜用權柄,中書房掌房劉若愚受命主筆,如何構陷周起元七人,李實並不知曉,依此而論,李永貞決不待時,劉若愚次一等,斬監候,李實再次一等,邊衛充軍,追比贓銀。”
散了朝會,崇禎極為倦乏,只喝了一碗銀耳羹,田禮妃便差貼身長隨王瑞芬過來,請他去看盪鞦韆。
崇禎乘肩輿來到永寧宮,才進永寧門,便見院裡紮起了一丈多高的十字鞦韆架,四周拉起掛滿七彩綢花彩帶的繩子,頂上懸著兩隻碩大的火紅燈籠,鞦韆架前又豎起一個高高的橫樑,上頭繫著半圓型竹簍,裡面插滿大朵的牡丹,若能盪到簍前,用嘴隨意銜起一枝牡丹花來,便算能手。一個穿海天霞羅衣、頭帶草裹金鬧蛾的宮女剛剛下去,又一個淡紫色衣裙的宮女輕盈地飛上鞦韆,好似一隻輕巧的乳燕穿過花叢,蕩起在輕軟的春風裡,四下響起一片喝彩聲。田禮妃汗涔涔地坐在青紗小傘下看著,兩個小宮女輕輕掌扇,緋紅宮裝竟似尋芳的彩蝶張開翅膀,見那紫衫宮女漸漸慢了下來,急道:“還未叼到鮮花,怎麼就落下來了。”
那宮女卻恍若未聞,急降下來,田禮妃情知有異,回頭一看,忙伏身便拜,口中嬌嗔道:“萬歲爺悄沒聲兒地來了,臣妾都不知道。都是這些貪玩兒的奴才,越來越不會侍候差使了,只顧自家高興,都不曉得稟一聲!”
崇禎含笑道:“不怪他們,是朕不教他們通稟,怕你們見了朕拘束,玩的都成了假把戲。”
“萬歲爺,娘娘的鞦韆打得極好,奴婢們都是娘娘調教的,那個穿紫衫的春萍剛剛學了十幾天,說是不錯了,可比起娘娘來,還有云泥之別呢!”王瑞芬無限欽佩地看了田禮妃一眼,聲音脆脆地稟道。
“朕倒要看看愛妃到底怎麼個好法,前幾日朕忙於國事,不曾來看,今兒也算償了宿願。”
田禮妃幽幽地說:“未到清明先禁火,還依桑下系鞦韆。皇上說前幾日可是不止呢!如今過了清明,若不是臣妾命人去請,說不得皇上還在批閱奏章呢!”
“依舊例,宮裡的鞦韆要到立夏前一天才拆卸,還有日子呢!怕朕觀賞不到麼?今兒好生陪你。”
“謝皇上。皇上若不嫌臣妾放浪,臣妾就打個立秋千與皇上看。”說著摘了珠冠,將銀紅褲腳紮緊了,露出一雙尖尖的玉筍也似的小腳,穿著一雙大紅的軟底宮鞋,跳上畫板,兩手挽定彩繩,扭身道:“皇上,且來替臣妾送一送。”
崇禎看著她纖細白嫩的腳踝道:“纖小自憐行步怯,鞦韆架上更風流。不足三寸的金蓮站在畫板上,也真難為你了。”雙手一推,那鞦韆蕩起,只幾下便飛在半空中,起落之間,一襲柔軟輕薄的春衫飄起,漫起片片淡紅的煙霞,那是春夕中最惹人心動的一抹,璀璨、明豔、飄忽,有如曇花瞬間的開放。突然,田禮妃用力一蕩,幾乎飛到與橫杆齊平,雙唇堪堪觸到竹簍裡的牡丹,不料腳下一滑,幾乎從畫板上滑脫,崇禎失聲驚呼,霎時一口氣憋在胸間出不來,兩眼直直地看著,急聲呼道:“仔細些!切不可笑得腿軟,滑倒了不是耍的。”田禮妃卻不理會,輕聲嬌笑,竟將雙腿彎了,鉤在畫板上,雙手一鬆,頭臉朝下蕩個不住,忽地將身子一擰,雙手攬住彩繩,兩腳穩穩站住,又向那花簍悠悠盪去,崇禎只覺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一枝紅豔的牡丹已銜在田禮妃口中。崇禎連聲贊喝道:“好,好!”田禮妃微微嬌喘著跳下畫板,將牡丹遞與崇禎道:“臣妾教皇上受驚了。”
“朕著實害怕了,不該準你胡鬧的。若一失手,追悔莫及,朕豈非抱憾終生?”崇禎將牡丹在鼻邊一嗅道:“可是從觀花殿折來的?”
“觀花殿的牡丹要到四月才開,臣妾等不得了,教人到豐臺草橋置辦的,一枝竟要三錢銀子呢!”
崇禎讚歎道:“三月剛過,竟有了上市的牡丹,可真稀奇,怪不得貴出許多呢!”
“不算什麼,還有更稀奇的呢!”說著一挽崇禎坐到傘下,崇禎正覺納罕,韓翠娥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竹籃,款款走過來放在矮几上。崇禎細看,見那竹籃青竹製成,散作蓮花狀,編織極為精細,田禮妃淺淺一笑,伸手將覆在籃上的白緞揭去,崇禎不由怔住,籃內赫然是壘做尖塔形的大紅櫻桃,顆粒飽滿,色澤晶瑩,竟似閃著光芒的粒粒寶石,驚問道:“這是哪裡來的?五月才當有櫻桃,如何早了兩個月?”
田禮妃笑道:“稀罕不稀罕?這倒是沒花銀子,是自家樹上摘的。”
“宮後苑與西苑並未栽種,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