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弄髒了衣裳沒啥換的了。”
誰知道說這話的婆婆是好心還是壞心,浪聲浪氣的,提醒了驢妹子,也提醒了那些來看熱鬧的刁鑽婆娘們。她們眼仁骨碌碌轉,亮閃閃的目光錐子一樣地刺來,差點沒把這新娘子洞穿,就只剩動手動腳裡裡外外翻個遍了。接著便是交頭接耳:“哎喲媽,你沒看見麼?衣釦、衣袋、衣袖全是鴛鴦。”偏偏這時驢妹子不再抹眼淚了,昂起頭,蔑視那些不斷飛昇而起的閒言碎語。她甚至想講話,如同給一大幫鼻子上大辦粉條廠的娃娃們訓話那樣——這鞋這衣是她進城換來的(鄉里人雖有布票但缺錢花,就只好揹著半口袋大豆去城裡走街串巷吆喝著換衣服穿)。換來的!不是偷來的!鴛鴦好,鴛鴦俏,比起你們這大窟窿小眼睛的破布衫,我這還是滌確良滌卡凡爾丁的三合一哩。自然,話未出口,她就被人一把拽進了房裡。
然而,大事已經不妙。圍子人是寧養兩條黃狗,不要一頭大牲口。凡事總講配對兒,陰陽不能失調,山水不能移位,天地不能顛倒,高低遠近不可混同。可這新娘子,腳穿鴛鴦鞋,顏色新舊各異不說,鞋尖兒全都朝右拐。那衣服更是隻能對立而無法統一:左袖紅右袖藍,紅配藍,死討厭,不僅不好看,而且招人嫌。村子裡的議論很快多起來:黑星下凡,掃帚頭上帶著股陰風涼氣,災難就像垃圾,是一疙瘩一疙瘩連綿不絕的。驢妹子過門,一則剋夫,次則斷後,三則亡家。心明眼亮、愛憎分明的圍子人,一眼就把這新娘子看穿了。
驢妹子(10)
驢妹子兩年不育,滿堂家面臨斷子絕孫的危險,並且誰也不敢保證往後她會不會將別的災難降臨到這個平靜的家中。那些日子,滿堂家的房裡房外漸漸出現了一個隨時移動著的陰森森冷冰冰的角落。這角落由人心和人嘴組成,製造嫉恨,散播風言風語,放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