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虛影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如煙似霧的身軀裡泛動著一團團土灰色的異氣,整個人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人如其名,楊恆和廳中群雄雖不認識蒼山魅姥,可看到她的形容也均已猜到。
蒼山魅姥吃力睜眼,虛弱地招呼道:“小夥子,我見過你。沒想到他居然是滅照宮的副宮主,楊惟儼的嫡親孫子……”
楊恆點點頭,問道:“婆婆,天妃娘娘是不是你殺的?”
蒼山魅姥一愣,道:“天妃死了?我不知道……那日我和她試過一招未分勝負,便離山他去。她、她是怎麼死的?”
楊恆回答道:“她遭人暗算,被洞穿胸背慘死在天妃宮後的崖頂上。”
蒼山魅姥神情似悲似悵,嘆息道:“不想又一個故人去了,老身我也快啦。”
荊恪亮喝道:“蒼山魅姥,你少裝模作樣。天妃若不是你殺的,卻又是誰?”
“我也想知道呢……”蒼山魅姥戚然一笑道:“老身命不久矣,又何苦撒謊?”
楊恆想了想問盛西來道:“盛老,這天氳地氣可有救治之方?”
盛西來皺眉道:“天氳地氣與天火陰息所同屬無量天照的劫難之一,成因卻大不相同。它是積鬱在地底的氤氳毒氣受無量天照引動,突然從地下激發而出。這毒氣迥異於世間任何一種劇毒,而且甫一侵入體內即與精血融匯,任你身具絕世神功也無法迫出。環顧天下,恐怕惟有毒郎中司馬病方能化解。”
楊恆心道:“雖然仍無法排除蒼山魅姥殺害天妃的嫌疑,但見死不救終非大丈夫所為。當日他連青天良這等陰損奸詐之徒也救了,何以眼睜睜看著這老嫗喪命?”
念及於此他當機立斷道:“盛老,煩勞你立即護送蒼山魅姥御劍前往黃山始信峰,請司馬大哥代為救治。”
蒼山魅姥愕然道:“小夥子,你真的想救我?”
楊恆坦然道:“不管怎樣,那日頌霜全賴你指點才能登上天妃宮。在下的這條命,也算得是婆婆你救的。滴水之恩就當湧泉相報,何況我受你恩惠良多?”
蒼山魅姥呆呆看著楊恆,忽然苦笑一聲道:“小夥子,你不必謝我,更不必救我。我對不起那位石姑娘,為了一己之私卻生生害死了她!”
楊恒大吃一驚,強按胸中激動,沉聲道:“婆婆,你為何這麼說?”
“石姑娘走過的那條通靈天階上的花瓣大有名堂,它是神山花靈死後的一縷精元所化。”蒼山魅姥緩緩道:“可那麼多年來,竟是沒有一個人能透過天階上得天妃宮,你難道不懷疑其中另有蹊蹺麼?”
楊恆的心底生出不祥的預感,問道:“到底是什麼樣的蹊蹺?”
蒼山魅姥遲疑須臾,終究還是坦白道:“小夥子,你還不明白麼?石姑娘就是神山花靈精心選中的鼎爐——她要借這姑娘的精血死而復活,重鑄肉身!”
此言一出楊恆如遭五雷轟頂,半晌後鎮定心神道:“這麼說頌霜每日清晨胸口精元發作,其實是神山花靈在偷偷汲取她的精血以壯大精元?”
蒼山魅姥道:“正是如此,至於天妃娘娘傳給石姑娘的運功心訣,也不可能是真正《茗芳心經》。如果我所料不錯,石姑娘每次照此心法修煉時,便等若是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體內的精血傳輸給了神山花靈的精元。”
荊恪守勃然大怒道:“好奸猾的婆娘!死便死了,還遺禍無窮!”
盛西來目光閃爍,道:“阿恆,我這就帶她趕往黃山,務必阻止石姑娘繼續修煉。”
“遲了——”蒼山魅姥搖頭道:“這麼多天下來,神山花靈的精元早已完成了固本培元的第一步動作,就算石姑娘停止修煉,也不能阻止壯大後的精元主動吸食她體內精血。不出十年她便能反客為主破體而出,到那時……”
楊恆越聽越是心寒,醒悟道:“難怪天妃要將頌霜強留在梅里雪山上,竟是懷的這等惡毒居心。”急問道:“以婆婆所知,能否將神山花靈的精元逐出體外?”
蒼山魅姥本想搖頭,可又難以忍心見楊恆絕望,只好含糊其辭道:“老身孤陋寡聞,未曾聽說過驅逐之法。但天下仙林能人異士層出不窮,或有良策也未可知。”
聽到蒼山魅姥出於好意的蒼白安慰之詞,楊恆怔怔坐回椅中許久無語。
他不怪蒼山魅姥刻意隱瞞以求解除與天妃訂下的誓諾,得以自由;他甚至能理解神山花靈和天妃聯手坑害石頌霜,只為借鼎復活的苦衷。但是又怎能坐視生死與共的愛侶一步步被抽空精血,日漸衰弱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