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莫克圖諾諾連聲答應,並說:“這事早該辦了。”
清廷於順治二年六月十五日頒佈剃髮令,至是年閏六月初一,剃髮令傳到江南。此時,距多鐸攻克金陵不過月餘,表彰史可法的祠堂雖已破土動工,但揚州被殺的冤魂,卻仍在江南上空晃盪,八十萬冤魂牽動的,可不止是八十萬活人的心——整個江南全在哭泣,為八十萬無辜的被殺者哭,為整個民族的前途命運哭,眼下,滿韃子又命令剃髮了,河山淪陷,已是無面見祖宗了;又把頭髮也剃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這不是更不能再見祖宗了嗎?再說,滿韃子才進關,便這也由他那也由他,等他們江山坐穩了,是不是漢人也要學滿文,講滿語,甚至父死子也要妻其母呢?
第269節:2 從頭做起(5)
所以,剃髮令一下,江南百姓,無不驚駭,就連膽小怕事的人,似乎也於一夜之間,明白何所謂“亡國滅種”了。可此時地方官卻令地保傳鑼,向人們宣示聖諭:十日之內,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接著,城門邊、十字街口便出現了一隊人馬,前面是一副剃頭擔子,一頭挑著座椅和剃頭工具,一頭挑著洗頭水,而裝水的這頭,便樹了一面旗杆,上面則掛著抗拒剃髮令的人的頭;緊跟其後的,便是一隊手持大令執法的兵,看見誰逮誰,逮住就按在椅上剃髮,堅持不剃者,立刻砍頭。
臣子中,先是原任陝西河西道孔聞鏢上疏,說他們孔家服制,三千年未改,請準蓄髮,以復先世衣冠。
姓孔的是“聖裔”,你多爾袞既然崇孔,大概於孔子後裔總要網開一面,理由也很充分,家祭時,祭祀者總要是本來面目,束髮而冠,不然,受祭的祖宗會不認得後代。
多爾袞明白這是試探,準了姓孔的,顏、曾、孟三家定會跟著來;準了儒家,道家也不會落後,那你還得準備發付張天師的後裔。思前想後,覺得這人情做不得,於是,孔聞鏢被嚴詔切責,謂:
剃髮嚴旨,違者無赦。孔聞鏢疏求蓄髮,已犯不赦之條,姑念聖裔免死,著革職,永不敘用。
這一來,漢人差不多都絕望了,原先稱讚滿人講道理的,眼下閉口不談只搖頭,想出仕的也打消了念頭,有廉恥心的、不堪受辱的,紛紛投河或自縊,也有閤家自焚的、逃入深山的;無處可逃又沒有自殺的,大多躲在家中,關門閉戶,男人不敢上街,大街上寂然無聲,形同罷市,就是家中有病人,也不敢上街請郎中,怕抓著剃去頭髮。
但這能是長久之計嗎?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這不是元末農民起義時的民謠嗎?江南的人民從元韃子一下就想到了滿韃子,從“留頭不留髮”上,馬上就想到了這首民謠,膽量一下就來了,於是,紛紛操起了武器。
先是吳縣生員陸世鑰等揭竿而起,以太湖為據點抗拒清兵;前明職方主事吳易、舉人孫兆奎等起義兵於吳江的長白蕩;接著,南明巡撫田仰等起義兵於崇明;明宗室朱議瀝、中書舍人盧象觀等,擁兵偷襲南京;嘉興等地義軍蜂起,更是一下就聚集了三萬餘人,他們雖多打著光復明室的旗號,但中間大多為平民,這以前老老實實,純是對剃髮令不滿揭竿而起。
多鐸坐鎮南京城,聞報慌了手腳,此時浙江、福建等大片地方尚未平定,到處需大兵鎮攝,他只好放下這頭,先趕緊調兵平定這些肘腑之患。但此時的江南,一夜之間,無處不反,像是約好了似的,就是一些已佔領的州縣也復叛,一些已在接洽迎降的州縣也立刻拒降,多鐸防不勝防,殺不勝殺,而最讓他頭痛的是江陰之叛。
江陰屬常州府,為長江上的第一重要門戶,控扼蘇、松、浙、閩往來南京之要衝,帆船一晝夜可達海口,素有“三江之雄鎮,五湖之腴膏”的美稱,多鐸此時正調兵南下蘇州及浙江,江陰一反,等於把他的咽喉卡住了。
本來,清兵下江南時,江陰的明朝官員都已棄官而走,只需派個官去,江陰便無事了,及聞剃髮令下,人民自發佔領縣城,共推前任典史閻應元為首,發倉廩、制兵器,編練隊伍,準備與前來強迫剃髮的清兵作戰。訊息傳出後,四鄉的農民連農事也不顧了,紛紛自帶兵器與糧食前來,加入戰鬥,小小的江陰城,一下聚集了二十萬人,閻應元選練精壯六萬餘人,上城防守,誓死抗擊清兵。
多鐸氣蒙了頭,先是派降將劉良佐去勸降,被閻應元痛罵了一頓。劉良佐說,弘光都被俘虜了,你們還為誰守城呢?閻應元說,我不過一個典史,尚不忘故國;你被封為列侯,手握重兵,卻投降敵人,你真不知羞恥。說著便下令放箭,劉良佐嚇得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