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兒:“——砸!”
想起以前我哥在這西廂房裡,不知道偷著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曾不小心把一隻半大的花瓶給碰碎了。那天,正巧我爸和我姑父一起進來,看著一地的碎片,我那姑父好像很是在行,嘖嘖地叨嘮著:“完嘍!雍——正——粉——彩。”我爸就一個耳刮子接一個耳刮子的扇我哥,然後讓他給爺爺的照片下跪,連晚飯都沒給吃。現在好了,我爸他居然下令讓我們砸,這不是報仇雪恨嗎?
我尋思著,當時我哥不定是怎樣兒的偷著樂呢。
那些大大小小的瓷瓶子、瓷罐子被擺在了當院兒裡,平時輕拿輕放,跟眼珠子一樣金貴的東西,現在要肆無忌憚地去砸碎它們,這簡直是給人一種“摧枯拉朽”的快感!我們哥倆舉起磚頭,惡狠狠地朝這些個“殘渣餘孽”拍去,隨著一陣嘰哩哐啷!乒乒乓乓!美輪美奐的傳世佳品,頃刻間變成了永遠都無法再生的文明碎片。
突然,我爸跺著腳,拍著大腿高聲地衝我們吼道:“輕點!你們不會輕一點!!難道就這麼恨你們的祖宗?”大家就全愣住了。愣了片刻之後,父親便擺了擺手,臉色慘白地轉身回屋去了。
我媽出了個主意,用破布單子把那些瓷器包起來再砸,說一來是免得你們的父親聽著“鬧心”,二來不讓鄰居感覺到這獨門獨院裡的“動靜”太大。
據我媽說,那天夜裡父親他失眠了,半夜三更起來“撲通”一下跪在了我爺爺的相片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好不傷心。然後又喝了小半瓶的悶酒,方才勉強睡下。那一夜淨說一些含含糊糊的夢話。
由此可以看得出來,我爸的神經系統,遠比西廂房裡那件最薄的青花瓷器,還要脆弱!
接著是往外“扔”老傢俱,能賣錢的就賣個仨瓜倆子兒,實在賣不了的就當“劈柴”了。而後,我爸還得在各類場合表態:
“同志們呀!你們說這些封建社會留下的破爛有什麼用處?拿它籠火都點不著!”
至於那王元祁的“山水畫軸”,是紙本的還是絹本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反正最後是付之一炬,落得了個灰飛煙滅。只是那根挺粗挺粗的紫檀畫軸被派上了用場,嘿!非是一般“聰明人”能想出來的主意。我爸感嘆他長年的病病歪歪,希望我們哥倆別像他這樣,應該加強鍛鍊,於是就把這畫軸鋸成兩半,一頭鑲進牆裡,一頭固定在外邊,居然做成了一架簡易的“雙槓”。
小學畢業前後,我那瘦骨嶙峋的軀幹上,竟隆起了兩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大肌,看上去即便比少女的乳房還小,但畢竟是在那“畫軸雙槓”上練就的。
得嘞!在我爺爺留下的眾多家當裡,這張畫兒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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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進了西廂房
一段時間以後,我們家的“四舊”破得已很是“徹底”了,轉眼之間西廂房的小屋就被拾掇“乾淨”。掛爺爺奶奶照片的那面牆,掛上了一副毛主席詩詞的印刷品:“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父親和我的兩位姑父都喜好書法,但凡聚會的時候他們就在這小屋裡“切磋”老人家的字型。
“主席的字一看就知道是仿王羲之的,但老人家寫得比那個封建‘書聖’強得多,每一筆都凝聚著革命家的氣魄!太難得了!!”我爸充滿激情地說。
二姑父是“舊軍閥”出身,又是個教書匠,就說:“總的來講紀元說的對,但老人家個別的字和王羲之比起來,寫的有點……”他本想說“有點幼稚”。但沒敢說出來,卻改口小聲調侃道:“……有點像你們家白小三兒的筆體。”
“上下五千年以來的神……神來之筆!”
我忽然發現,昏暗的西廂房自從門窗被開啟以後,這裡原來也是可以“陽光明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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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志不渝
在談論到紀元的時候,人們都說“他真是個典型的文人”。但凡此時我就十分感謝朋友們對父親的溢美之辭,他的確有著文人的氣質和性格,單是那娟秀的鋼筆字就讓我這個有著近二十年編齡的“老”編輯永遠都望塵莫及。
雖然紀元沒有從事過文學創作,然而他用那娟秀的字型,仔仔細細、密密麻麻地記錄著自己的人生軌跡,以他真實的經歷和感受,用生命寫就了一部耐人尋味的“作品”。
十五彩繽紛年前,我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於眾目睽睽之下開啟了他生前最為機密的皮箱,裡邊沒有發現按照白家“老宅門”的傳統,應該留給後人的蒜條金或者翡翠、玉石之類讓我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