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了八首悼念娥皇的詩,佔他現存詩的一半 ,可見娥皇之死給他造成的打擊確實很大。尤其是我們不要忘了,此時的李煜還是一位剛剛經歷過喪子之痛的父親,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連續喪子喪妻的打擊該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他的悼詩中就常常傾訴這雙重的痛苦: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銷心裡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猶殘藥,
香奩已染塵。前哀將後感,無淚可沾巾。(《輓詞二首》之一)
掌中身:傳說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身材輕盈,可以在手掌上跳舞,這裡比喻娥皇的輕盈舞姿,其實也有掌中寶的意思。如果說愛子的死,就像是眼前最寶貴的珍珠碎了,那麼愛妻的死,就像是花兒凋謝帶走了春天!剜去心頭肉的遺恨還未銷除,緊接著又失去了手心裡的寶!特別是看到:食器裡還有娥皇沒來得及吃完的藥呢,可是梳妝盒上已經蒙上一層灰了,他與愛妻已經陰陽相隔,永無見日!古人說:痛定思痛,痛如之何?愛子突然死亡、愛妻得病永別的情景,這前前後後的哀痛一齊湧上心頭,叫李煜悲哀得已經是欲哭無淚了!
當他走進娥皇生前所住的瑤光殿西室,看著娥皇生前所彈奏過的琵琶,睹物思人,寫下了這麼一首詩:
侁自肩如削,難勝數縷絛。天香留鳳尾,餘暖在檀槽。《題琵琶背》
侁,往來行走的樣子,有時候也指往來行走的聲音。大意是說,看到這琵琶,彷彿就看到娥皇那美肩如削,弱不勝衣的嫋娜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似乎還聽到她輕盈細碎的腳步聲;她曾經懷抱著這琵琶彈奏過多少美妙的樂曲啊,如今捧起這琵琶,好像還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馨香,還能感受到她的纖纖玉指留下的溫暖。我們知道,只有思念過度才會導致這種神思恍惚的狀態。因此,以李煜天生多情的秉性,我們實在沒有必要懷疑他對大周后感情的真誠,頂多只能說他是喜新而不厭舊吧。
但儘管如此,他和小周後之間的戀愛,卻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飯的,已經不可能再停下來了。娥皇的死,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暫時降了一些溫度,但同時也讓他們的結合再也沒有了任何障礙。而且,由於小周後從小就很得李煜母親鍾氏聖尊後的歡心,所以很快就被確定為娥皇的繼承人,只是因為年紀太小,不得不等一段時間再舉行正式的轉正儀式。
不過,命運似乎還想給李煜一些懲罰,不願意讓他的婚外情太順利地修成正果。在娥皇死後的第二年,鍾氏聖尊後也死了。母親的死,不但再一次從感情上沉重地打擊了李煜,而且按照中國古代的禮節,李煜必須“守制”三年表示孝心,在這三年之內,要停止各種歌舞娛樂活動,不能談情說愛,甚至連夫妻同房也不允許。也就是說,我們的李煜,必須在他的皇宮裡,做三年帶髮修行的“和尚”,他和小周後的婚事,自然也只能暫時地推後了。
那麼,李煜的“和尚”生活究竟過得如何?他和佛教是否結下了真正的因緣呢?
啼笑因緣 二(1)
佛教起源於印度,它從南北朝時期開始在中國廣泛流行,到後來逐漸有了許
多中國特色,與土生土長的儒家、道教被並稱為三家或者三教,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它的基本教義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首先它告訴我們:人生是一個苦海;然後它又告訴我們:怎樣才能從這苦海里上岸。
在五代十國時的南方,佛教一直非常興盛。南唐李氏家族的幾任皇帝都對佛教比較信仰和推崇,因此寺廟越來越多,香火越來越旺。李煜在小時候因為有做隱士的打算,所以對佛教的那一套出世理論本來就非常地熟悉和認同。現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連續失去了愛子、愛妻、慈母三個至親至愛的人,能夠安慰自己的小情人在三年裡都不能卿卿我我,可以消愁解悶的歌舞匯演活動也不能辦了,皇帝的本職工作幹不出什麼名堂,小朝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老是受趙匡胤的欺負,你說他苦不苦,悶不悶?像這樣一個連遭不幸、極度苦悶的青年,自然會對佛教宣揚人生苦海無邊、煩惱無盡的教義頂禮膜拜,自然會希望能從佛祖那裡討到消除人生痛苦的靈丹妙藥,
於是,在這一段變故不斷、痛苦灰暗的日子裡,國主李煜徹底變成了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李煜,佛祖成了他的精神導師。在悼念他兒子一首詩中,他說:“空王應念我,窮子正迷家”,“空王”是對佛的一種尊稱,“窮子”,即貧窮的遊子之意,在佛經故事中用來比喻芸芸眾生,此處用了佛經《法華經》中的一個譬喻。說的是一個男子,年幼無知時即離父出走,漂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