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恩 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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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董重裡發覺自己的一條腿不知何時竟然塞在一個女人的兩腿之間,
他將那條腿抽回來的動靜不算小,女人卻沒有醒。董重裡努力將圓婊子的概念從根
深蒂固的記憶中除去,反覆提醒自己,自己所娶的這個女人名叫圓表妹。放在條桌
上的梓油燈還在亮著,有光線從門縫和牆縫裡透進來,卻不是陽光。外面有人敲門,
不輕不重地響了三聲。從前叫圓婊子現在不得不叫圓表妹的女人眼皮動了幾下,像
是要醒過來。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其他動靜。董重裡懶得問誰在敲門。他以為這是上
午,隨著滿腹飢腸翻騰不息,他懷疑自己判斷有誤。晝伏夜出打過幾年游擊戰,從
天黑到天亮或者從天亮到天黑,能吃一頓飯就算運氣好,三天三夜粒米未進也不能
說運氣差,經過這樣的考驗,絕不該一頓早飯沒吃就餓成這種樣子。圓表妹的睡相
像只貓,假如不知底細,這番模樣足以讓男人生出憐香惜玉之情。看上去睡得很深
的圓表妹突然一撩被子,光著身子爬起來,坐在床邊的馬桶上嘩嘩啦啦地排洩一通,
又用與貓一樣的姿勢繼續睡下去。就在這種俗話所說只有一泡尿長的時間裡,圓表
妹那高高聳起的胸脯讓董重裡看出久違的熟悉。
天下有模樣相像的女人,卻沒有完全相像的乳房。年輕的時候,教他說書的師
傅就指明過這一點。一個說書人要看女人的這一帶真是太容易了。一到夏天,不管
是在神農架,還是在大別山,女人們就會到沒人的河裡脫光上身放肆地洗浴,說沒
人其實只是她們沒看見或者裝作沒看見,即使是在冬天,只要有說書人住在家裡,
女人總會找藉口燒上一大盆洗澡水,房門也會在刻意的疏忽中忘了,插上門閂。用
不著任何藉口,要想進那扇門只需用手一推,如果還有更進一步的念頭,那就要隨
手將門掩好。這種時刻的女人是屬於說書人的,與丈夫孩子了無關係。與阿彩假扮
夫妻暫時住在鹹安坊時,阿彩洗澡時也曾將房門留下半掌寬的一道縫。楊桃流產的
那一次,董重裡甚至還看過雪檸的。那天夜裡楊桃忽然叫肚子疼,董重裡慌慌張張
跑去找梅外婆,說是敲門其實是推門,雪檸正敞開胸脯,梅外婆的手在那一帶輕揉
慢撫,說裡面有個指尖大小的硬結,要是結婚生孩子了還沒好,可就要當心。他想
起一句早就明白卻一直不好意思對別人說的話:天下只有長得難看的臉,沒有不好
看的乳房。
窗外有笑雀兒在一聲聲地叫著。剛剛平息下來的那場激戰將笑雀兒趕出了深山,
寄居在相對安靜的天門口四周。隔著四面牆、一方瓦和大小不等的門窗,笑雀兒在
不停地飛來飛去,一邊飛一邊笑,偶爾停下來站在樹枝上,反而一聲不響。不比那
天黑之前叫得最響的麻雀,從早到晚,笑雀兒叫得沒有任何區別。行走在山裡經常
能聽見的女人喚丈夫回家吃飯的聲音彷彿也不存在了。董重里正在苦苦分辨時問中
的上午與下午,有人在外面小聲說話:“到底是當婊子的,大白天也睡得這樣好,
一覺起來天就要黑了。”聽到這話,彷彿在夢中的圓表妹翻身爬起來,像蛻變的蠶
兒一樣從被窩裡一點點地探出白嫩的身子,再將衣服一件件地穿上,霍地拉開門閂。
門外的常天亮沒料到圓表妹如此靈醒,紅著臉說:“段鎮長上午就讓人做了一桌好
菜,送過來時,你們卻睡個不醒。眼看天要黑了,段鎮長讓我先過來看看。”圓表
妹大大方方地說,用不著興師動眾地送來送去,自己跟著常天亮過去拿就是。圓表
妹出去了,董重裡躺在被子裡一點起床的意思都沒有。沒過多久圓表妹就回來了,
雙手不閒,掇的提的都是好飯好菜。天色說黑就黑,燈光下的圓表妹往臉上搽了一
層薄薄的胭脂和香粉,眉毛也用炭黑若隱若現地勾勒了一下。
“董先生,還不動心嗎?”圓表妹背對著燈的樣子更加嫵媚,她將衣服全脫了,
貼著董重裡的後背鑽進被窩裡:“吃也吃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