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葒心情零亂地回到家裡,還沒開口說話,便撲進雪檸懷裡痛哭起來。不一會
兒,雪檸也哭起來。母女倆此起彼伏地哭到半夜,嘴唇都咬出血來,也不肯哭出聲
來。
快到黎明時雪檸才說:“是不是一省?”
雪葒也想說說話:“他說他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
“愛得再狠,也不能像畜生一樣對待別人呀!”
“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我不哭,我只是想流眼淚。杭家男人還算不錯,有人連畜生都不如!”
雪葒從這話裡聽出一些弦外之音:“你是不是也受過欺負,憋在心裡說不出來?”
雪檸哆嗦著將雪葒抱得更緊。雪葒一連問了三遍,還點著名,從傅朗西、董重
裡和林大雨,一直說到街上那些總在雪家女人面前轉來轉去的有名有姓的男人。雪
檸不讓她再問下去,她從廚房裡掇出一盆熱水,在雪葒臉上擦一擦,又在自己臉上
擦一擦。隨後再掇了一盆熱水,要雪葒將微微出血的下身細細地洗乾淨了。最後才
泡上兩杯紅糖水,母女倆相對而坐,徐徐地喝下去。
“過去的事就不說了,生到這個家裡,註定了是這樣的命。梅外婆還有最後一
封信,我們來看看她又要說些什麼吧!”
雪檸將梅外婆的信取出來,輕輕地拆開。梅外婆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愛
是人一生中最不容易做的一件事,我很高興曾經愛過你們,所以,我也為自己高興,
這輩子做成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
雪檸喃喃地表示,這是一條不是道理的道理。
一五二
春水再起,乍暖還寒。那天早上,一省將自己脫得光光的,跳進雨量室外面的
西河裡。右岸上有座天生的石頭河擺,將流水撇過來,使得左岸的這一帶水比較深,
而且從不改道。一省在冰冷的河水裡沉浮幾下,竟然找不著同樣用油布包得嚴嚴實
實的雪狐皮大衣。因為太冷,因為太急,一省爬起來站在河堤上放聲吼叫,指名道
姓地叫著杭九楓,雖然沒有罵出髒話,那語氣也和最髒的話差不多。杭九楓不緊不
慢地趕過來,要一省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見一省張口結舌地不知說什麼好,杭九楓才伸手拉過他,指著鼻子說,如今雪
狐皮大衣屬於阿彩,這是自己當眾說過的話,沒想到一省竟然起了賊心,連墳裡的
東西都敢偷,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又將雪狐皮大衣悄悄穿到阿彩的屍體上,不然就
會害得他成為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杭九楓還說一省真是利令智昏,將死人身上扒
下來的東西,送給自己喜歡的女人,這是天門口從古到今從沒有人做過的蠢事。這
時候的一省只記得為了生氣而生氣,實在無言以對了,他便猛一伸手將杭九楓推進
河水裡。杭九楓自然要還手,他從水裡跳起來,沒有太費力氣就將一省按在水裡狠
狠灌了一通涼水。
若不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父子倆這番莫名其妙的交手,不知將以何種方式結
束。
一早起來上雨量室記錄水文變化的雪葒,蹲在河灘上失聲痛哭,嘴裡不是喊一
省,而是一聲聲叫著:“洪紅宏!洪紅宏!”離雨量室不遠,年年都要讓河床改道
的流水,從雪檸第一次被男人深深吻過那片河灘裡,衝出已經死去多時的洪紅宏。
扒光了上身的屍體上還能看出形狀不一的傷痕,既被鞭子抽過,又被棍棒打過,還
有幾十處像是菸頭的燙痕。雪葒哭著叫來楊醫生,請他細細地驗過屍,還要一省在
驗屍證明上簽字,好使將來有機會查出洪紅宏的真正死因。換了別人,一省是不會
簽名的。洪紅宏身上有軍用皮帶抽打過的傷痕,在天門口,絕大多數人都用布帶系
褲子,似這種一寸半寬的軍用皮帶,洪紅宏的男女同伴個個都有。奪了區公所大權
的一省還可以下令結案,因為是雪葒要求的,所以他不僅簽了名,還主動招手叫來
十幾個人,將洪紅宏抬到山上好生埋葬了。
杭家父子結束自相殘殺,發現洪紅宏的屍體只是部分原因。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