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想當年,愛梔穿著雪狐皮大衣出現在天門口時,滿街人的表情莫不是那雪後
初晴的陽光,要多燦爛有多燦爛。絲絲和線線又勸杭九楓,用雪狐皮大衣作為阿彩
的壽衣,既不合乎常理,也太不划算,如此考究的雪狐皮大衣,留下來少說也能穿
三代人。杭九楓指著鼻子要她倆閉嘴。
在大家的心目中,阿彩在武漢受到的欺侮,超過那件跟隨她人土為安的雪狐皮
大衣。吃過大碗肉,喝過大碗酒,葬禮就算結束了,來的人卻都不願意走,大家聽
信了一省的主意,截住從武漢來的長途班車,將車上的武漢人搜出來,也要他們當
眾吹避孕套,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併到剛剛壘起來的新墳前認罪。天門口人做這樣
的事,實在太容易了。長途班車上的人或許有所察覺,過了涼亭還沒有停下來小憩
的跡象。聚在公路邊的人馬上抄起一具十二根鐵齒的耙,迎面一扔,在一片驚叫聲
中長途班車緊急停了下來。天門口人蜂擁而上,將說武漢方言的人全部找出來,讓
他們做了阿彩曾不得不做的那些事。一些人還將女售票員的頭髮剪了,往頭上抹了
一層田泥,逼著她們裝癩痢。沒想到杭九楓大發雷霆地將這些做法當成是對阿彩的
進一步侮辱。一聲令下,長途班車離開了天門口。班車上的人並不感謝杭九楓,相
反,長途班車開出一段距離後,從車窗裡探出許多人頭,衝著天門口人罵了許多極
其難聽的話。
杭九楓沒有聽到這些罵聲。他要趁著那些與獨立大隊有關係的人還沒散去,抓
緊時機將獨立大隊恢復起來。整個過程中遇到的惟一阻力是名稱問題。一省認為仍
舊叫過去的“天門口獨立大隊”,不符合當前紅衛兵運動的原則。一省的提議最終
被杭九楓接受了,阿彩死後的第三天,恢復起來的獨立大隊被正式命名為“捍衛紅
色理想天門口獨立大隊”。杭九楓還提議,讓阿彩永遠作為獨立大隊的副政委,和
傅朗西所擁有的政委與指揮長一職相同,永遠不再委任給其他人。大家都有一種揚
眉吐氣的感覺,杭九楓說什麼,他們都用歡呼來表示贊成。
“我提議,讓一省擔任參謀長!”大家像打雷一樣吼了一聲好。
“我提議,將司令部設在糧管所!”大家又像打雷一樣吼了一聲好。
在天門口,紅衛兵運動的興起實際上始於阿彩死後第十天。
那一天,在武漢測繪學院當紅衛兵勤務員的白送,突然帶著兩卡車人回到天門
口。那些人一律戴著“大別山紅色自由鐵衛隊”的紅袖章,下車伊始,就將侉子陳
揪出來,在小教堂門前開會狠狠鬥爭了一場。緊接著,白送就宣佈全面奪權,將區
公所的所有大印全部搶到手,用一隻軍綠色帆布挎包裝著,走到哪裡,背到哪裡。
在大學裡深造了一陣,又在武漢三鎮早早經受紅衛兵運動洗禮和鍛鍊的白送似乎很
大度,既有歷史上劉備三顧茅廬拜見諸葛亮的智慧,又有當年在延安的共產黨統帥
隻身深入虎穴重慶、與國民政府最高元首面對面談判的勇氣,他獨自一人來到小西
山上的糧管所,親口告訴杭九楓,只要“捍衛紅色理想天門口獨立大隊”,與“大
別山紅色自由鐵衛隊”結成統一戰線,可以讓杭九楓擔任司令員,自己則當政委。
杭九楓理所當然不會接受這樣的建議。
白送每次來說,所得到的回答完全相同。杭九楓還要白送當眾脫下自己的褲子,
讓他看看小卵子長圓了沒有。
在宣佈奪權後的第五天,白送終於惱羞成怒,讓手下的人在小教堂外面用土紅
寫上一條大標語:征服小西山,統一天門口!與標語上寫的順序相反,白送將統一
天門口的目標放在前面,還沒征服小西山上的獨立大隊,便指揮手下人去奪各個大
隊的印章。白送統一天門口的過程只在十二個大隊中邁出兩步,就被七大隊那些與
獨立大隊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斬斷了。七大隊的人曾經怕過以侉子陳為代表的北
方人,多少年來也沒找到出這口惡氣的機會。
七大隊的幹部這一次看